银宝形容他的长相:“小时候长得可丑了,诶,慢慢张开了还怪好看,十里八乡没有比他俊的,倒是像沈家人。”
沈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漂亮,还识文断字,说媒的就也少,就连媒人都觉得周围没有可匹配的,后来嫁了个下乡支教的老师,旁人都是一副本该如此的反应。
两个人生的女儿也漂亮,集合了两个人的优点。
于是沈濯的周正,就忍不住让人生疑心。
知道的,是捡来的。
也有人议论,是沈九亡夫的遗孤。
说城里人,怎么会突然娶了乡下老婆,就算识文断字,长得漂亮,那也是乡下的,城里说不定已经有老婆了,那老婆生了孩子,不要了,才丢来乡下,说不定沈九就是因为这个才气病了,她老公也慌乱下失神坠崖,沈九心善,才把孩子养着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许多人都信了,扼腕叹息,说沈老师没福气。
银宝说:“我姑父在镇上派出所,早些年孩子捡来,就是送到派出所的,那确实是捡来的,包被都不是咱们这儿的,很脏,但仔细看是锦缎绣花的,说不定还是城里来的,那年头日子不好过,城里人专门跑到乡下丢孩子的,也不是没有。”
或许是这样,但真相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有些人嘴真碎,真是坏良心啊!”银宝痛心疾首。
一个绝对的好人是让人害怕的,他们敬重沈九,又诋毁沈九,仿佛她沾上污泥,那些好才不会刺痛他们。
但沈濯,确实是捡来的。
我没见过沈濯,但银宝这样描述,我突然想起来我在沈老师的斗柜里看到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得朴素到有些寒酸,眉眼深邃,眼神坚毅,五官长得极周正,透着股凛然正气,看起来很靠得住的模样。
在一众照片里,我一眼就看到它。
那张照片摆在很角落的地方,我以为可能是沈老师的某位学生,现在突然觉得,像是沈老师那位不幸亡故的儿子,又或者说……女婿?
如果是他……我把他的脸在脑海里和沈寒栖拼凑在一起,依旧想象不出来两个人会怎么样生发出来感情。
但我意外发觉,沈惊蛰很像照片上的那人。
沈惊蛰,是沈寒栖的女儿,今年六岁,模样极乖巧,眼睛很亮,像是藏了星星在里面,一个讨人喜爱的小姑娘。她会叫我姐姐,我纠正她:“你该叫我阿姨。”
“奶奶说,没结婚的都是姐姐,姐姐有丈夫了吗?”
我摇摇头。她便笑了:“那我叫你姐姐。”
我看她笑了,便也跟着笑,她身上有很原始纯粹的亲和力,像草木,像大自然,生机勃勃,却又温和亲切。
她和沈寒栖,一点都不像母女。
就像沈寒栖和沈濯,一点都不像夫妻。
或许她像她爸爸,我这会儿忍不住想。
我对沈濯是个什么样的人,生出一些好奇,于是忍不住刨根问底:“没血缘关系,可说出去……还是不太好听吧?”
我话说的委婉,事实上即便是人情淡漠的大城市,这样的关系,最终走在一起也很难不被议论,更何况是落阴山这种十里八村互相逃不过关系网的地方。
况且沈老师捡了个儿子,却有些一些不太好听的传言。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最终成为夫妻,也很难不被指指点点。
银宝叹气:“可不是吗,刚开始的时候……”她说到这里,声音再次压低了些,“反正没少人说。”
说些什么,我不得而知,但大致也猜测得到。
银宝知道的也不多,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沈寒栖极争气,读书读到大学,又读研究生,那个时候,大学生都罕见,研究生更是稀奇,她每年补助都可以拿很多,因着是个高学历人才。
她也是不可多得的科研人才,可惜她对自己的人生异常儿戏。
或许是老天惩罚她。
我突然生出这种冷漠且恶毒的想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四月的落阴山,没太阳的时候依旧是刺骨冷。
我从银宝家里出来,回了一趟住的地方,莲花嫂子在前店里和人高谈阔论,看到我,声音突然小了,也放柔了,迟疑地问我:“小七最近怎么样了?”
他们都很关心沈寒栖,每次看到我都会问。
“老样子。”我做出一副沉痛样子说。
彼此心知肚明,都只是礼貌的问答,她的死亡已经是命定的结局,命运的镰刀就悬在头顶,时刻等着收割她。
气氛一下就沉重起来,我忙告辞离开这个凝重的氛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