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天冷,那些住在村子破房子里的人,尤其是老人,有不少得了感冒。
咳嗽声此起彼伏。
江森走到卫生站门前,就看到那个高医生正忙得原地打转。
又要应付老人们的催促,又得帮他们打针,一个人把医生、护士甚至挂号收费窗口的活儿都干了。看这个架势,还是马瘸子看诊的时候来得轻松写意。
虽然也忙,但却忙而不乱。
这位高医生,显然道行就差远了……
江森跟他一对眼,就直接进了隔壁马瘸子住的房间。推门进去,屋子里温暖如春。马瘸子正悠闲地靠在躺椅上,手里拿着本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医学衷中参西录》在看,边看边摇头,看嘴型似乎是在骂垃圾,也不知道是在骂张锡纯还是在骂高医生,看样子这段时间,也是没少被高医生恶心,心里怨念颇深,但就是憋着不说。
见江森回来,他直接把书一放,问道:“晚饭吃什么?”
江森反问道:“羊肉?”
马瘸子就看着江森不吭声了。
江森心领神会,默默又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江森拎回来三斤羊肉,昨天做过一次,今天就熟练了许多,轻车熟路地处理着,马瘸子就从药房里拿草果、豆蔻之类的配料,一边嘀咕中药没人吃了,拿来做菜倒是也挺好。江森听他叨叨着,一边手上忙活,一边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吃的补气药,不由问道:“师父,你前几月让吴支书给我带的那些药,那个方子是什么啊?”
“哦,没什么,就是归脾汤,不过人参换成野山参了。”
“我草!这么下血本?”
“是啊,怕你熬死了嘛,本来这个野山参是村委会的财产,这不正好赶上吴支书这个好干部当家,说是感谢你给村里捐学校,就让我收拾收拾,给你寄过去了。”
“值钱吗?”
“看放在哪里卖吧,我称了一下,差不多六两重,年头估计能有三十来年,要是在首都那边,找个拍卖行什么的,搞不好能卖到百来万也说不定。”
江森不由得一顿。
马瘸子突然笑道:“骗你的,哪有那么值钱,十来万就顶多了!”
江森不由嘀咕:“那特么也老贵啊……”
“那是,独参汤救命的东西,跟人命一个价嘛。”马瘸子道。
江森听得连连点头。
不多时,羊肉料理妥当,切成块地被扔进锅里焖。
江森洗洗手,搬了张椅子坐到马瘸子身边,开始跟他闲聊起村子里的事情。马瘸子看着好像整天坐在家里闭门不出,但村里的事情却又了如指掌,一桩桩地细细道来。
“村里头脑子最机灵的几户一开始就跟政府换地了,把自家的第腾出来,给政府建学校、修警务室,还有几个仓库什么的,腾了地,就去山后面的大寨小区换了新房子。大概有七八十户吧,不过政府嘴上不乐意,我看他们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无非也就是多盖两幢楼。
那些住到新楼里的人,连屎盆子都不用倒了,冲水马桶哗啦一下,多方便,每家每户还送一台电视机,也不用围在村口小卖部看电视了,冬天晚上还有八小时的免费电暖。你说住惯了这样的屋子,再让他们回山里,那轰都不可能轰回去!现在村里头还住破房子的,只有一百二十几户了,差不多四百来人,比猪还蠢,这辈子最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去了。
还有山里的地,全都划给村委会了,现在乡里说,统购统销,每年种多少粮食,乡里全包,再折扣价卖回给村里,算是大家出力干活,收了粮食自己吃,还能拿到补贴。
另外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接下来听说要搞鸡鸭鹅的养殖场,包给外面的人来做,村里头可以低价收购一些,还有鱼塘啊、果园啊、菜田啊什么的,反正就是把嘴喂饱,我们出地,人家城里人过来出力……”
“那就是混吃等死模式咯?”
“没办法嘛,就是养懒汉嘛,全村干活的都是女人,男的勤快点的,早就全都出村了。这个村子里的女人苦啊,不少都是从小被人从外面带进来,来了这里,得给人生孩子、给人干活,干到七老八十,也没人管她们死活,还得自己养活自己。有些家里头死绝的,真是在床上病死了都没人知道。不过现在好了,政府的人总算是下来了……”
江森默默听着,不由得就想起自己这个身体的母亲。
听说死了好些年了,可怜他的外公、外婆,连他们女人的尸骨在哪儿都不知道。
“唉……”江森轻轻一叹。
这种事,该怨谁呢?
不过那些人贩子也真特么的是天才,居然能把这种生意做到这种穷乡僻壤里来。
卖一个孩子才多少钱?
三千、五千、一万?刨掉路费,才挣多少钱?
就为了这么点钱,居然就能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到底是有多穷……
马瘸子说到这里,也就打住了。
江森的事情,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过了五点,夜幕很快降临。
两个人吃掉满满一锅的肉,一个“胃口不好”的年轻人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居然一顿能干掉三斤羊肉,而且江森还加了两碗泡面,简直是没什么好说的。
等收拾好厨房,江森又做了点寒假作业,便早早睡下。
随后几天,江森就像是一个放假了寄宿在爷爷家里的普通小孩,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和写作业,并且时不时拿出镜子,观察一下自己英俊的容颜有没有比昨天更英俊了。
头两天,他脸上的痘痘确实没什么变化。
但是不知不觉的,又过了两三天,那些连成片的硬疙瘩,居然真的明显地消退下去。
而且更神奇的是,他脸上的油光,比刚过来的时候,少了八成都不止。
之前那种“恶心”的感觉,彻底不存在了。
他的五官终于第一次战胜的皮肤,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孩子,只是痘痘略微多了点,但已经不算太过分的那种多。
只是一般过分而已。
可是帅气,却已经掩盖不住。
“草!老子真帅,真的,每天都被自己活活帅醒。”
转眼到了正月十一,寒假都过了一半,江森早上六点多起来,把最后的一点寒假作业写完后,因为卷子告罄,实在觉得人生空虚,八点多太阳一出来,就站在屋外开始卖骚。
高医生见到江森这屌样,内心自然很不服气,忍不住就开始用“科学”教育江森:“气候原因嘛,冬天气温低,细菌活动能力变弱了,天冷出油量也会变少……”
江森就呵呵冷笑。
对这种明明看到疗效还能睁眼说瞎话的shǎ • bī,他简直都懒得浪费时间跟他争执。
直接把镜子一收,就回了屋里。
八点多,江森跟马瘸子一起吃过早饭,看看时间差不多,也就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收拾收拾行李,又给马瘸子留了两千块钱,就直接背上书包、拉起行李箱,朝着村口站台走去。
没过一会儿,回乡的小巴缓缓驶来,江森还是一个人上车。
坐进嘎嘎冷的车厢,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心里想着很快就能回到市区,把兔子接回来,然后安安静静地在学校里刷半个月的题,整个人就舒坦了不少。
不得不说,每次回乡的压力,都是真的莫名的大啊。
总感觉着的是承载着全村的希望似的。
责任太重了。
嗡嗡嗡……嗡嗡嗡……!
心里这么想着,车子刚从村口的陡坡开下去,还没开出一百米远,兜里的手机,这时又嗡嗡震动起来。江森心想这么大清早的,谁会给他打电话?
拿出来一瞧,发现是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他略有点感觉奇怪地接起来,轻轻一声:“喂。”
电话那头,立马就传来牛所长慌张的声音:“孩子!你爸出事了!”
江森顿时精神一振:“他怎么了?”
牛所长飞快说道:“他昨晚上喝了点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风了,我们刚刚才发现。拉得整条裤子都是,坐都坐不起来,已经送到医院去了!你赶紧过来吧!”
“怎么,他是脑溢血要死了吗?”
“不是……放心!命还在的!就是没人交住院费啊!”
“……”江森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消息,让他感觉现在的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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