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去到环塔、川藏,跑过了父亲跑过的路,感受过和父亲一样的车速,站在父亲站过的冠军收车台。
飞坡落地,右手急弯。
夏千沉侧滑了。
这应该是一个右2,非常急,而且弯心不平。他速度太快,车身几乎要横过来的时候左前轮横着蹭到了路面突出的石头。
夏千沉立刻拉上手刹稳住车身姿态,主驾驶车门变形,意味着车架也可能已经变形。但发动机还在转,夏千沉的左后方车身撞在石头上,这是好事,起码这个石头接住了他,卡住车轮,没让他翻下山。
夏千沉试了试,轰出一脚油门,车还能动。
于是持续轰,退挡轰,配合反方向,马力优秀的翼豹从坡下爬回了赛道。
继续前行。
SS5的200公里还剩60,夏千沉的通话器里彻底失去和维修站的联系,孤独的赛车手发现,原本阴云暗涌的天空,有一道阳光,仿佛是美工刀割开了A4纸。
天晴了,意味着剩下60公里的泥地有希望变得干燥一些。
另一边,赛会决定罚夏千沉5秒。
钟溯第五次询问护士,我能出院了吗。
护士第五次抿着嘴唇摇头,说,还不满24小时。
娜娜在维修站,她在终点线的维修站,信号很差,手机是无服务状态,这里是深山老林。维修工们面色凝重,谁都知道,一个不熟悉路况的赛车手跑在赛道上有多危险。
A市赛车场里,景燃得知了夏千沉此时正在独自驾驶,只能宽慰一下钟溯,说,夏千沉没问题的,你放心。
剩下的60公里,所有人都悬着心。
那辆翼豹一刻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这颗悬着的心就无法放下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足足30分钟。
韶关彻底晴了,太阳终于结束了小长假。
阳光刺下来的同时,蓝色的闪电从山林中跃出,飞坡落地,阻尼稳稳地接住车身,悬挂咣当一声巨响,残破的翼豹来到终点线,SS5结束了。
——
夏千沉到医院的时候,钟溯已经挂完了水,护士刚刚给医生送去血检的报告单。
“跑完了。”夏千沉轻描淡写地说。
钟溯手背贴着止血的贴纸,他刚想给夏千沉倒杯水,夏千沉已经自己动手了。
他直接端起钟溯喝过的纸杯,把里面剩的冷水一仰头灌了下去。
这是个三人病房,隔壁两个床的病患昏睡着,跑完了三个字说完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夏千沉换下了赛车服,穿的一件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坐在病床边。
钟溯和他挨着并排坐,慢慢地伸手去握住了他,认真地说:“对不起。”
夏千沉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然后回握住他。
在SS5独自驾驶的那段时间里,夏千沉没有孤独感,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赛道上,但他没有觉得孤独。相反的,他前所未有地觉得,血脉里有什么一直在支撑着他。
他从来没有发过「爸爸」这个音,当然了,是认真地发过,要求朋友叫自己「爸爸」的不算。
所以对于父亲,他是完全陌生的。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去和钟溯说这种感觉,其实很难受。
他想说出来,但一直以来为了考虑妈妈的感受,他压制住了自己那份对父亲的憧憬。
于是一滴眼泪落在钟溯的手背上。
“我……”夏千沉意识到了这滴眼泪,他迅速抽出手抹掉,“没事,意外。”
钟溯慢慢地揽住他肩膀,抚摸着他的发梢,“你可以和我说一说。”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夏千沉放进了玻璃瓶,摁紧了瓶塞,藏进地下室,它不是三言两语能吐露出来的,钟溯明白。
所以片刻之后,夏千沉只是摇摇头,然后挤出一个笑的时候。钟溯也不再追问。
他只是也对着夏千沉笑笑,“你今天很棒。”
“我知道。”夏千沉说,“我今天……排名掉到第九了。”
“很棒了。”钟溯的拇指蹭了一下他眼梢,“赛会罚了你5秒,你都没掉出前十。”
“我还出事故了。”夏千沉骄傲地说,“尾翼没了,车架变形,前束变形,大梁歪了。”
钟溯抿了抿唇,“有个油门就能开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