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问:“王妃,前两天出府感觉如何啊?”
他应该是在寒暄。孟欢说:“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山行长叹了一口气,“那天,如果不是王爷及时赶来,恐怕——”
他又重重叹了声气。
孟欢有点儿心虚,心说是啊,如果不是蔺泊舟来得及时,你现在就要娶老婆了。
孟欢继续摆弄鱼儿,耳边道:“王妃?”
孟欢:“嗯?”
“王妃知道那天下药的人到底是谁吗?”
冷不丁这一句,孟欢还以为听错了,抬头,阳光照到他的眸子里,脸色有点儿白。
“你说什么?”
山行挠头,好像很苦恼:“王爷这几天一直在查给王妃下药的人,至今还没查出来。”
给……王妃下药?
孟欢在心里缓慢地重复,确定地问:“你是问,给我下药?”
他的潜台词——确定,不是给你下药?
山行面露疑惑:“王妃完全想不起来了吗?当时王妃被王爷带上马车,路上药效开始发作,我们绕开了正街,走的偏道,避免王妃的症状被外人看见。”
孟欢手里的小鱼“哗啦”落到水里。
不……可……能……吧……
怎……么……会……呢?
一定是山行开玩笑吧?当时只有一杯下了药的酒,明明白白被自己倒进了花草里,怎么还会中药?
孟欢小脸拧巴,发自内心问:“你在说什么啊?”
山行寂静了。
他表情很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
“王爷竟然没有告诉王妃?”
这话要是蔺泊舟来说,孟欢信都不信,可说话的人是山行,他开始感到慌乱。
有一种被遗忘了的东西缓慢涌入脑海的感觉,孟欢后背发麻,突然想告诉山行不要说,我不听。
但山行已经开口——
“当时,王妃不仅中了媚.药,还喝得烂醉,王爷带王妃回府的途中,王妃药性发作,同行人都知道。只不过王爷认为这对王妃名声有损,叮嘱我们不要声张。”
“媚.药无法可解,王爷便抱王妃去了寝殿。”
“这几天王爷一直在思考给王妃下药的人,难道是小侯爷和卢公子?但他俩是王妃的朋友,不会吧?”
“王妃认为会是谁呢?”
“……”
孟欢脑子里一片空白,山行说了半晌,只觉得一阵森寒感从后背涌起,让他头脚冰冷。
但是……很离乧铋檉乂谱啊。
又怪又离谱。
孟欢坚持说:“才不是,我没有中药。”
“夫人,真的……”
“我不信!”孟欢咬牙,“只要我不记得,我就没中药!”
“…………”
山行还想说话,便看见孟欢把捕鱼兜一丢,转过了身去,“我要回院子了。”
山行再张口,孟欢已踏上了回去的路,只是背影,莫名透露出了一股慌张。
“砰砰砰——”
孟欢心跳好快。
在他印象里自己的确没中药,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就是好快,砰砰乱跳,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一方面怀疑“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另一方面,孟欢心里情不自禁开始想,难道真的……中药了?
还没冒出个头,孟欢先抬起手。
——打住。
不可能,他不可能中药!绝无可能!
当时有药的只有许若林,而许若林可是原主的朋友,怎么会害他呢!
不可能!
念叨着不可能,孟欢一头钻进院子里,回到自己的床铺,将被子一拉拽在头顶。他感觉到一种沉闷的心跳在被子里扩大,直到无限笼罩在耳朵,屏蔽了一切讯息。
……心里莫名变得非常沮丧。
因为他没办法确定,许若林是否真的不会伤害自己。这本书里全是辛苦钻营,勾心斗角的人,表里不一,他凭什么相信仅有一面之缘的许若林?
心口变得紧巴巴的。
又想起了蔺泊舟。
如果找他在这群人中挑一个,他甚至开始愿意选择他。
孟欢可太讨厌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了。
趴了没多久,侍女叫吃饭,他便出来刨饭,刨完心情刚好了一丁点儿,门口响起脚步声。
山枢小老头戴着帽子,道:“拜见王妃。”
他表情冷酷,“该识字了。”
“……”
孟欢眼前一黑。
他闭着眼,在心里询问:这是噩梦吗?
一下午孟欢心情都特别不好。
他说不上来心里那股烦躁和悸动,可能来自山行那番话,总之下午学习的状态也不行。孟欢本来学习成绩也不太好,不像其他人能专心致志地学习,当他心里有事儿的时候,他会特别的浮躁。
所以山枢走时的脸色很难看:“一个字写半张,明天检查。”
孟欢现在的心情,都不是用差可以形容了。
是沮丧至极!无比烦躁!
吃完饭他开始赶作业。
纸张和毛笔铺在桌面,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写得手腕发疼,是多么想大喝一声“大胆!我可是王妃!竟然敢给我布置这么多作业!”
可是一想到山枢那张严肃的脸,孟欢就害怕。
……蔺泊舟今天也没来,不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要是蔺泊舟在,山枢肯定不敢训他,蔺泊舟也不会让山枢训他,更不会放任山枢给他布置这么多作业,而是轻描淡写打发他走,然后自己教孟欢写字。
……不知道为什么,孟欢就是很笃定。
蔺泊舟的威严没人能触犯,他是这个封建家族的大家长,权力金字塔的塔尖,所有人心目中的大哥大。
——但是!
他们都怕蔺泊舟!
却没有!一个人!怕!他!老!婆!
孟欢:qwq
孟欢边赶作业边胡思乱想,嘀嘀咕咕,脑子还混乱地想着山行说的话,心情真的糟透透顶,蘸着墨水疯狂旋作业。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侍女说:“王妃,亥时了。”
孟欢仿佛回到当年被班长催着交作业:“啊啊啊啊啊我知道你们睡觉吧,我很快就要写完了!”
“王妃……”
声音降低,复归于平静。
桌面的油灯暗了些,孟欢撑起身去拨弄灯芯,让光芒散的更大一些,等回过身时,桌子旁不知何时靠近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蔺泊舟乌秀的头发都已放下,身上穿着就寝时的玉白袍,只不过肩头披了件外衫,兴致慵懒,显然是睡前过来看看他。
他正垂眼打量桌面的纸张,眉头轻轻蹙起。
一瞬间,孟欢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
“夫人还在写字?”
蔺泊舟语气像是极不赞成。
……他不开心了。
孟欢脑子里闪过一张哭喊脸和四个大字:
他!心!疼!我!
大概是一下午心情特别不好,吃完饭又开始写字导致情绪憋屈,因为蔺泊舟这句话,孟欢心里有什么东西垮了,轰然崩塌,一泻千里。
他咬着下唇,小声说:“嗯,要写的字好多……”
他声音很小,尾音带着点儿含糊,压在喉咙里,但能听出颤音。
蔺泊舟按着稿纸的指尖一顿,抬眼,孟欢低着头,眼睛很亮,但明显是湿的,不自觉地抿着唇,站姿有点儿局促。
觉得委屈,但也不敢表达。
短暂的安静,蔺泊舟听到心口什么东西沉下去,又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他走到孟欢身旁,垂视他这憋屈的小脸,“写不完就不写了,有什么关系?”
孟欢:“要,要挨骂……”
“挨谁的骂?”
尾调拖长,凌驾众人的威势不言自喻。
孟欢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山枢是个好人,就是学业任务真的很繁重,他真的完不成就是了。
不想说山枢坏话,孟欢就摇头。
蔺泊舟知道他想着什么,示意,“去睡觉。”
孟欢磨蹭:“不,字……”
“别写了,明天——”蔺泊舟声音里压着点儿火,难得有情绪,“本王差人跟山枢说,对你松一些,别这么严格。”
孟欢绷紧的心弦顿时放空了,点点头。
他头上响起很轻的叹息,带着浅浅的气音。
蔺泊舟的手伸过来,指节很长,骨节分明,抚摸到他的侧脸,轻轻拢住了耳朵。
他说,“欢欢乖,去睡了,睡晚了对身体不好。”
说这话时,孟欢感觉到他细长指腹的薄茧,从耳垂蹭过,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酥痒感,好像前几天梦里的涟漪。
“咚————”
孟欢听到自己心口剧烈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