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念了!”一声狂躁的龙吟绕梁而上。
宣和帝猛地抓起额头的帕子砸地上,站起身握紧了拳头狂吼,“到底在干什么?就没有一条好消息?到处除了起事就是兵败就是要钱,你们为什么全是废物!没有一个人能替朕分忧!这天下难道是朕一个人的天下吗?”
阁臣慌慌张张跪了满屋子,什么话也不敢说,就是磕头死罪,磕得咚咚响,额头破皮泌出了鲜血。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微臣办事不力,不能替陛下分忧,微臣该死……”
“别跪了!光下跪磕头有什么用!把事情给朕解决掉啊!”宣和帝目光如火,心口泛起一阵绞痛,他盯着桌上还剩下的一大沓信件喘了口气,强撑着说,“如果这些全是报丧的信,朕一封也不想看了,你们自己处理!没有重要的事情朕就下朝了!”
这时候,响起陈却虚弱的声音。
“——陛下,这封信是辜州来的。”
“……辜州。”宣和帝脚步猛地停了下来,死鱼似的眼睛里泛出一点儿灰白:“是皇兄写来的信?”
阁臣们纷纷对了对视线。宣和帝处理政事暴躁,但他内心延续着对摄政王的恐惧,很想证明给蔺泊舟看,他是一个励精图治的人,没了蔺泊舟他照样能把朝廷治理好。
陈却:“回陛下的话,是。”
宣和帝没走了,他腰杆挺直了几分,到桌子旁拿过信扫视:“晋城难民?要钱?”
陈却适时补充:“晋城总兵造反,难民都逃往了辜州。辜州知府悉心接纳以□□民造反,但府库空虚,特来恳请陛下拨款接济灾民。”
“……原来又是要钱。”
宣和帝一下子没了兴趣,眼睛发红,“国库空虚,许多地方的军饷拖欠着未发,哪里来的钱接济灾民?为何皇兄……也来逼朕?”
他声音低了许多,似乎当这个皇帝受了无限的苦楚。
一听见他这个语气,阁臣也都不说话了,静静等着宣和帝抒发掉这阵抑郁。
宣和帝身心不算健康,还多愁善感,但又不许人说,心思反复,弄得人心里很是疲倦。
宣和帝红眼站了好一会儿,对自己的哀怜丧失后,涌出一股莫名的敌意:“辜州现在怎么样了?”
“回陛下的话,目前辜州处于和平之中,百姓生活安乐,没有任何叛乱。”
宣和帝捏紧了奏折,神色有些失望,但嘴上说:“不愧是皇兄坐镇的藩国。”
他转动着眸子,目光阴恻恻看向阁臣:“朕比起皇兄,实在差得太远了,是不是?”
“……”
宣和帝又开始发疯。
这时候,沉默的阁臣也不能再沉默了,纷纷说:“陛下刚亲政,朝廷积压的政事太多,陛下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王爷理政锐气,陛下理政宽和,只有方法不同,没有高下之分……”
“如果朝廷面临的种种弊病王爷在时未能解决,这才拖延到了现在,让陛下来解决,说起来,臣还以为是王爷理政时的积弊……”
“……”
宣和帝的脸色好看了些:“你们也别说些漂亮话了,朕心里有数。”
阁臣讷讷无言。
这时候,宣和帝才想起来问:“皇兄之国四余月了,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
他身旁的太监走上前来,从兜里取出一封信。
宣和帝无不得意。
他掌权后飞快发展特务组织,将耳目派遣去了辜州,随时随地探听蔺泊舟的动向,这封信里便写着蔺泊舟如今的所做作为。
“闭门守孝……”宣和帝不耐烦地翻到下一页,看到那一行字时,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守在佛堂,日日焚香,吃斋念佛,为大宗百姓祈福……”
宣和帝在一股极度的愤怒中将纸页撕碎,他的内心被嫉妒填满破口大骂:“这个伪君子,就是比朕会装!”
佛堂里的时间流逝似乎很快,似乎又很慢。
孟欢本来以为蔺泊舟只是祈福几天,但没想到他接下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佛堂,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月。
但蔺泊舟并非六根清净,先前就不断有人把时局动向写信寄到王府里来,现在,寄来的信越来越多。孟欢也看过几封,写的几乎都是镇关侯在燕山胜了败了,晋城总兵向冀州进军,黄淮流寇向南京进军等等消息。
蔺泊舟看完之后,便把信放在一旁,指尖搓捻着串珠,低声念诵着经文。
桌上又有了一封信。
孟欢进佛堂找蔺泊舟,以往蔺泊舟都会守在佛祖座下,白衣胜雪,一心一意地念诵。
但孟欢进去后,难得没看见人。
僧侣趋步走近,替长明灯添灯油后加上细绢的罩子:“王爷有事去后堂了。”
“好。”孟欢说,“那我等等他吧。”
等的有些无聊,孟欢把小桌上那封信捏起来,较为艰涩的辨认。
“……镇关侯大败京军左掖将军安楚,叛军屡次进犯京畿——晋城总兵徐亭坚绕过冀州,进入宣化,与镇关侯互通往来,勾结作乱,共克京师直隶……”
孟欢念着,脑子里大致勾画线路和脉络。
背后,响起一声温和的低音:“欢欢。”
“夫君。”孟欢捏着信转过身,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蔺泊舟穿了三个多月的纯白丧服,换回了先前蟠龙缠绕的绯红王服,站门口捏着串念珠,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半截手腕。
与这一个月守着佛像,垂首诵经,虔诚几似波旬问道的信徒不一样,蔺泊舟衣裳鲜红似火,眉眼妖异飞扬,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问:“等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