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杀你?你的人头,就当作朕和皇兄修好的明证吧?”
宣和帝十五岁了,那双稚气又疲惫的眸子,似乎要陷入疯狂当中。
“……”
力荐蔺泊舟的言官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等到退朝,他写了一封信,将信件加急送到辜州。
再然后,这封信被佛堂内青年一双苍白的手捏着。
蔺泊舟拆开信,审阅后,沉默地将信点燃丢进了香炉,看着它在烟雾中化为灰烬。
长明灯下,佛号阵阵。
蔺泊舟轻声念诵:“阿弥陀佛。”
辜州是春末了。
车马回到辜州时,雨雪霏霏。
车马离开辜州时,艳阳高照,绿树的浓阴里莺歌燕舞。
孟欢扎着一只小包袱跳上了马车,板子晃动有点儿没站稳,他“哎!”了一声,屁股顿时被一双手托住。
“慢点。”蔺泊舟的手扶到他的腰际。
孟欢耳后一热,回头。
蔺泊舟换上了武官英姿飒爽的飞鱼服,袖口扎紧,背后挎着一把乌黑色的弓箭,腰间横挎长刀,高挑的身姿微微侧开,呈现出一种紧绷的进攻的态势。
他即将领军,漆黑长眉间肃杀气极重。
“你凶什么?”
孟欢以为蔺泊舟不耐烦自己,怔了一下。
蔺泊舟本来挪开了视线,侧头,轻轻掠过他的眼睛:“没凶。坐好,乖。”
“……”
熟悉的语调回来了。
但他声音很低,身旁不远处便站着辜州总兵。
孟欢抿了一下唇后坐回马车内。
蔺泊舟单手按在长刀的刀柄,视线从眼睫里虚散出来,听辜州总兵说了几句话,长腿大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蔺泊舟和总兵,指挥使以及其他将军交谈,半偏过脸,侧脸的线条平静沉稳。
孟欢回坐回了马车里,眸子转动,还有点儿发愣。
这条剧情线他看不明白。
他好像一个放假的人,突然被叫去加班。
孟欢眨眼,扒着窗往外望时见夹道站着许多辜州相送的百姓,其中不乏刚稳定生活的难民,抱着孩子,拖家带口,望向军队这边,有人手里捧着米酒,还有人拿着花朵编织的花环,不断擦拭眼泪。
孟欢心口莫名触动:“他们是……?”
游锦感慨:“百姓的心果然是肉长的。”
后脑搭着枕头后,孟欢视线转向他。
“王爷先前接济难民,为他们置办家业,他们就感激在心。现在去勤王,更是忠义之举。这些都是来给王爷送行的。”
蔺泊舟名声好了太多,先前是文吏们奋笔疾书痛骂的奸臣,骂蔺泊舟挟持小皇帝独揽大权,骂他在朝廷生杀予夺手段残忍,还骂他变革条例违背祖宗成法……
但现在不一样了,蔺泊舟的名声像高悬的日月,清白朗照。
孟欢黑润的眸子转动:“这些本来就该夫君的。”
“来早来晚都不晚嘛。先前他们对王爷有误会,以为王爷狼子野心,绝不是,”游锦满脸欣慰,“王爷对大宗忠心的没有半分偏差。老奴看着王爷长大,王爷什么心性,老奴还不懂?”
“……”
孟欢抬眼对上游锦信誓旦旦的脸。
按理说孟欢应该赞成,但鬼使神差,他一时没有点头。
脑子里闪过佛堂内蔺泊舟倚着门槛,尘光中绯红斑斓的王服,他唇角似有似无的笑。
孟欢喉头滚了滚,阖拢了唇。
他目光望向了窗外。
这支浩浩荡荡的十万军队将地面卷起烟尘,延绵数十里,以一种迫不及待、饥渴难耐的虎狼之势,向京城方向纵马狂奔。
按理说,去打仗,氛围应该压抑才对。
但这支军队,却像是禁锢许久的猛兽被放出笼子,展露出獠牙和利爪,躁动兴奋地狂奔,斗志昂扬地迈向了嗜血杀戮的战场……
孟欢眼皮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