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下指的是御花园,但陛下采纳建议的一走,竟是直接出了宫。微服出宫,却也不说去哪里,于是马车就只能在长安城中漫无目的地乱转。
前方车厢门严密关着,两边车窗帘严密垂着,车内本就因此有点闷热,又兼有车外的午后春阳炽暖地晒照着,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在外吵闹着,傅秉忠虽在深宫伺候多年,早将性子磨得沉稳,但这时候,亦不免有几分心浮气躁,面上细细地渗出汗来。
悄眼看陛下,陛下似也躁着,只是因外界闷热吵闹的身躁只占十之一二,更多地似是心躁。尽管陛下垂着双眸、似在闭目养神,但他这伺候多年的老奴,能隐约感觉到陛下绝不似他所表现地那般沉静淡然,陛下心头有暗火灼烧,有什么在陛下心中天人交战,陛下因此逐渐呼吸略沉,额上也浮起湿润汗意。
忽地张开了攥有许久的手,似是颓然的、无奈的。傅秉忠看陛下手掌心带着薄汗,听陛下嗓音低哑地问道:“她现在哪里?”
微一怔即明白陛下口中的“她”是谁,忙撩开车窗帘向外,令随行侍从速禀慕小姐行踪。没多久最新消息递来,傅秉忠随即转禀陛下道:“慕小姐离了永康公主府,现正在回京郊住处的路上。”
不出意外的,他听陛下吩咐去往那里。在长安城通衢大道上,已不知乱驶有多久的马车,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骏马扬蹄,一路疾奔,车轮急碾起阵阵尘烟。
但车内,傅秉忠看陛下并没有在为做出这个决定后神色轻松些许。不仅没有放松,像还更为躁郁了,似吃了一场败仗,溃不成军的,陛下心烦意乱,眉心紧拧,眸底墨色晦暗难明。
想是因不知她何日归来,这几日李嬷嬷回了慕府舅妈身边,并未守在京郊别院中,慕昭携菱枝回到小院时,见院内清静无人,心情更佳。她与菱枝开锁入室,正翻找带锁的匣盒以安置那十两黄金时,忽听院外响起了脚步声。
难道是端王孙那厮,竟不惧燕王之威,色胆包天地追过来了不成?!慕昭心中一惊,将那把银鞘刀紧握在手中。菱枝不知将要发生何事,但看表小姐一脸戒备、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忙想找趁手的抗敌利器。她在房中寻不着什么,就想跑到厨房拿把菜刀时,一出房门,见院外走来的主仆二人,看着甚是眼熟。
“是言先生!”认出来人的菱枝,回首朝小姐叫道,“小姐,言先生来了!”
慕昭见是言先生来此,立即放松下来,却也不解。她放下那把银鞘刀,出门与其相见。言先生说他是有事经过时,想起她住在这里,就顺道来此问一问,那一日后,端王孙的人马可有找她麻烦。
慕昭听言先生关心她的安危,暗想上次言先生又是从端王府豪奴手下救她,又是不辞辛劳地亲自护送她回来,可自己却连口聊表谢意的热茶都没能让人家喝上,今日言先生既再登门关怀,她不可再如此失礼了。
于是就请言先生进屋说话,让菱枝快些泡壶茶来。两杯热茶沏上来时,慕昭边与言先生用茶,边向言先生说了那日她被端王孙强邀去端王府,路途中幸被燕王相救一事。
言先生听罢轻轻地“哦”了一声,唇角淡笑似有若无,“小姐先前还说不认识燕王。”指腹微一拂白瓷杯壁,他不轻不重地重复她的说辞,“卿卿”,望她的眸光似笑非笑,“这怎能说是素不相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