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姐慕妙容对这事应得爽快,说只是小事一桩,只当她院子里添了个吃饭的丫头,菱枝高兴做事就做事,若不做事就算白吃饭拿月钱,她也不管的。说罢就专心问宫中的事,二表姐好奇宫中是何模样、好奇宫中人是何模样,拉着她絮絮问了大半个时辰,仍兴致不减。
渐夜已深,慕昭需得告辞,二表姐将她送出门时,踟蹰着又问了一句:“你明早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慕昭淡笑着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
二表姐犹犹豫豫的,两手绞了又绞,足尖在门槛处点了又点,还是对她道:“从前……从前我有对你说许多不中听的话,是因为……因为我心中嫉妒,嫉妒娘亲偏爱你,爱甚自己的亲女儿……可后来,后来我知道不是那样的……抱歉……对不起……”
慕昭是深知二表姐性子的,轻握了下她的手道:“我知道了,二姐不必再说了,也不必介怀。”
二表姐听她这样说,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是说出来好,说出来我自己也轻松多了。本来我觉得说不出口的,可哥哥和我说,有话要尽早说,不然或会错失机会,会没办法说出口。”
慕昭回想今夜用宴时,身为主角之一的表兄,宴上几乎没说一句话,再同二表姐说了几句后,在夜色中回到在府中的住处前,却见夜风昏灯下静立着的那人,正是表兄慕衡。
也不知在那里站等了多久。慕昭忙快步近前,告诉表哥自己先前在二表姐那边,又问表兄来有何事。
“……无事”,表兄慕衡道,“只是……只是想对你说一句珍重,我知表妹慧敏知进退,但宫中那样的地方,行事得比平日谨慎十倍百倍。”
慕昭谢过表兄的善意提醒,真心对表兄道:“表兄也要珍重,朝堂上不是人人都似表兄一心安民济物,蝇营狗苟、暗箭伤人之辈不会少,表哥也要小心,站稳了,日后方能实现心中抱负。”
两声“珍重”,俱是真心实意,余下的关心嘱咐,似都在不言中,不必再多说。表哥说不打扰她休息,深深望她一眼后,在夜色中离去。回到房中的慕昭,理应收拾些用物明早带入宫中,却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八年前,失去双亲的她,在被季叔叔送到慕家大门前时,随身携带的,唯有父亲的遗书。
之所以如此,是因虞山深处的那座小院,已是一片废墟,承载她所有记忆的旧物,父亲亲手为她斫制的松木小床,母亲亲手为她绣制的玉兰花囊等,都失却在父亲逝后的一场大火中,而大火的始作俑者,就是她本人。
当年,她因父亲的离去太过悲痛,在夜里抱膝哭泣时,不慎碰跌烛火而不自知。如果不是季叔叔拼死相救,不仅那座小院,她与贴身放着的父亲遗书,或都要葬身火海了。
季叔叔是父亲的知交。双亲俱逝后,救了她的季叔叔,在照料了她一段时日后,要将她送回慕家。她不认识所谓的舅舅舅妈,她宁愿与季叔叔一起,浪迹天涯也好,可季叔叔说,他有必须要回去的地方,说他要回去的地方,她去不了,也绝对不能去。
季叔叔让她待在慕家,让她好好地活下去,说纵然慕家待她不十分好,对她来说,也比他要回去的那个地方,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她听季叔叔的话,可心中实在不舍,在离别前,问季叔叔以后会不会来慕家看她。季叔叔却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说她与他往后一世不会再见,才是最好的。
当时不懂,如今回想起来,亦深深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