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的时间门安排在周一。
她从国外回来也没带太多行李,衣柜里有林舒特地添置的冬装,洗过烘干,整齐排列。
这个舅舅工作上不苟言笑,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
汪林莞略略扫过衣柜,瞧见里头的一排小裙子,大都是她没出国前喜欢的类型。
指尖在那排冬装上稍稍停留,汪林莞挑了件oversize的连帽棒球服,搭配了条短款百褶裙。
抽了菱格架,随手拿了双没拆封的袜子。
拆了,才发现是条很中二的过膝长袜。
汪林莞:“……”
她没想到舅舅能细心到这种程度。
手指握着长袜犹疑片刻,有人敲门,“莞莞,收拾好了吗?”
是林舒。
想到人家一个霸总,丢下一票工作特地抽出时间门来送她一个小姑娘,汪林莞觉得挺过意不去。
以前就听林染说过,她有个工作狂的爸爸,从小到大,生活上和学业上的事情,全是她妈妈陈何静在操心,她爸只负责给钱。
高一那会儿在国外,林染出事前夕,她们这对小姐妹有过一次秉烛夜谈。
像所有青春期少女一样,谈理想,谈人生,谈少女心萌动。
林染勾着她肩头,笑言:“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对啊,你父母那么恩爱,林格姑姑虽然忙,但是一直关注着你。汪楚宴姑父就更加疼你到骨子里。”
林染:“不像我爸,我爸简直就是工作机器,小时候我跟弟弟的家长会,他从来没参加过。”
“后来升初中,出国,所有的事务要么是我妈在操劳,要么直接丢给秘书。”
林染敲她脑袋,“你爸妈多好啊,你的家长会,各种毕业典礼,他们俩一个总裁,一个大导演,再繁忙也抽空参加了。”
“哎哎,禁止凡尔赛——”
汪林莞那会儿小孩儿心性,不以为然:“我爸就算了,他就一宠女狂魔,我说什么就什么。但我妈妈——”
提到林格,原本开心的情绪瞬间门就会down到谷底。
林格这样一个超级学霸,富家千金,有理想,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大美女。
年少时虽然暗恋汪楚宴,看着他各种放飞自我各种浪,身边的女孩子一个又一个的换。
从不卑微,也不袒露自己的心声,静静地看着他闹,宠他,尔后,在事业抉择里果断地放弃这种无法知晓的感情。
当然,最后她爸追妻火葬场了,并且追的超级惨。
很多时候,汪林莞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她爸汪楚宴没有追过去,他们这对青梅竹马的天选CP是不是就要BE了。
因为在她妈妈心里,承担起家族重责,是比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
她呢。
她只是在不断地追赶,希望有一天能够像妈妈一样出色。
幽幽叹息着,她心里烦的要命,“我大概这辈子都追不上我妈妈,也无法成为她所期待的那个样子。”
林染倒是看得开:“我爸倒是很随意,因为他从来都不对我们姐弟俩有任何期待。”
汪林莞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
“大概是不爱吧,不够爱我妈妈,就对她的任何事情,甚至她生的孩子也不抱期待呗。”林染笑眯眯地揉揉她,“哪像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公主,矫情怪。”
“……”
“其实吧,有时候我都觉得,我爸妈那个相敬如冰的状态,还不如分开——”
汪林莞瞠目结舌:“怎么还盼着舅舅舅妈离婚呢?”
林染:“你不觉得没有爱的婚姻,其实很悲剧吗?”
“……”
她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哪里懂这些。
林染把她扑床上,跟她咬耳朵,“你就没喜欢的男生啊?”
她脸上一热,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林染:“看来有,谁啊?这么有排面儿?能让我们以霸总事业为目标的小公主脸红成这样。”
她捞了一只抱枕,小巧的下巴抵在毛茸茸的青蛙抱枕,半晌,才小声回她,“就初三时认识的一个哥哥,我表哥的朋友。”
“没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她笑了下,“我都觉得他那个人吧,不适合谈恋爱。”
“还有不适合谈恋爱的?你这是什么逻辑?”
汪林莞翻了身,想起苏潮,明媚的眼睛弯了弯,转瞬,又沉了下去,“他就像一阵风,无拘无束,抓不住,握不牢。”
“你想靠近他的时候,他就飘很远,在你想要放弃时,又若即若离。”
林染笑不可遏地吐槽她,“这么中二啊你。”
偏头瞧了她一秒,林染:“那不就是一个只喜欢撩妹的渣男吗?”
“不。他不用撩啊。”
“?”
中二病犯了的小姑娘丧气地垂下小脑袋,“他不用主动,已经让人很难抗拒了。”
想到苏潮那个状态,难以抑制的心跳怦然而起,“我总觉得他那样的,就是一适合单独slay的大总攻,根本不会被情情爱爱束缚。”
林染:“……”
这孩子是热血动漫看多了吗?
中二成这样?
“那你打算直接放弃?”
“不啊。”
“?”
脑回路清奇的小姑娘抱着玩偶在床上滚来滚去,言笑晏晏,“我都想好了,等我成年了,我就钓他。”
林染勾起唇角,“这是什么道理?”
“想得到呗,就要钓到手,谁要磨磨唧唧地搞黯然神伤的暗恋!”
小姑娘握紧拳头,信誓旦旦的模样仿佛在搞什么了不起的事业,“就要把他撩得醉生梦死,然后,嫖他!让他为我秒变疯批。”
林染:“……”
瞧着小姑娘一脸自信,林染捏了捏她软糯的脸颊,故意逗她,“如果钓不到呢?”
小姑娘眼眸微眯,微微一笑,“那我就甘拜下风地喊他爸爸呗。”
林染:“……”
她们俩抱着各自的烦恼,末了,干脆相约逃课,跑外头吃好吃的去了。
……
回忆到这里,汪林莞捉着拆开的过膝长袜微微愣神,想到林周告诉自己的那些东西。
她是没想到,以前她开玩笑的话,怎么就成了现实呢?
果然,人不能随便发誓,会变得不幸!
她还没来得及钓,这人已经主动定位了他们的关系——见鬼的父女情!
“莞莞?”
听到林舒又喊了声,汪林莞忙应了,也顾不得其他,飞快地换好长袜,又从衣帽间门的鞋柜中挑了双黑色玛丽珍小皮鞋,随意搭配了下,匆匆出门。
下了楼,远远听到林舒跟人对话,“你要送莞莞去报到?不会麻烦吗?”
可能没睡好,那人吊儿郎当的语气里带了些许不着调的喑哑,“哪儿麻烦?顺路。”
听到熟悉的声音,汪林莞呼吸一滞,放慢了脚步,下意识看过去。
刚下完雪,气温低,院里积雪未化,家里种的绿植被雪覆盖,只余丁点儿的翠色。
他就站在盆栽那儿抽烟,身上套了件黑色飞行夹克,袖口处描了金线,做了简单的点缀,非常符合他骚气又A爆的审美。
林家别墅台阶多,小道两旁种了银杏,叶子早掉没了,干枯的树枝上压着雪,有风就吹散。
他又不喜欢撑伞,凌乱的黑发上沾了雪,仿佛给他镀了层滤镜,亮晶晶的,格外好看。
汪林莞心头小鹿乱撞,又被强行压制。
每次见到这人,她死气沉沉的心跳陡然复苏,丢失的情绪似乎也在无限拉回。
不管这种情绪是心动,心酸还是心痛。
她不想承认,在她格外珍惜的少女时代里,这人占据了她的大部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