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第二次。
露凝并不知解离尘想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醒着。
她只是感觉到他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以为他还是很冷,便更努力地抱紧他。
她搓了搓手心,好不容易积攒一些暖意,全都给了他。
感受着她贴在他颈间和背上的温度,解离尘忽然开口:“不要怕我。”
露凝一怔,喃喃道:“我没有怕大人。”
解离尘:“你怕了。”
他要为她查看灵根时,她后退闪躲,是在害怕。
他一剑串了那些山匪的身体,她看了直作呕,匆匆离开,自始至终都没看她,是在害怕。
露凝却抱得他更近了一点,身上淡淡的馨香让他的战栗渐渐消失。
“我没有怕大人。”她很慢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以极尽的距离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永远不会怕大人。”
“即便我面目全非?”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样问。
按理说露凝身为凡人,待他离开,两人恐怕再无机会见面。
他即便面目全非也与她无关。
露凝闻言并未停留,她虽然也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诚实回答:“不管大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怕大人的。”
“为什么。”
他不明白。
但露凝很清楚。
她说:“因为大人是好人。”
……
好人。
他是个好人。
这真是他此生听到最可笑的笑话了。
解离尘闭上眼,没再开口,身子平稳下来,寒意也不再那么肆意外散。
露凝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
她以为她怕是要和他一起凶多吉少,思绪昏沉间,突然好像没那么冷了,但还是怎么都清醒不了,眼皮重得不行,很快就白着脸没了意识。
她没事,只是被冻僵昏过去了而已。
解离尘反手将她抱在怀中,另一手单手结印,提取着凡界稀薄的灵力,一点点压制神魂的冰冷。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没那么冷,呼出的气不再发白,怀中的姑娘脸色也好了一些。
昏迷中她在本能地靠近温度源头,鼻尖红红可怜兮兮地挤进了他怀中,冲破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防线,完完全全地肌肤相贴。
扑通,扑通。
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她柔弱却平稳的心跳。
凡人的心跳,连频率都暴露着不堪一击的脆弱。
解离尘借着月色凝视她微红的眼角,满头的乌发。
她身上有很多颜色,嫣红的唇,白皙的面,乌黑的发……神魂也是纯粹的鹅黄,不像他,只由死气沉沉的黑与白组成。
他就这样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很久很久。
京城一处暗巷内,重重结界里,几个黑影正在说话。
“我等虽未亲眼见到大业国师,但从混到大业皇帝身边的术士消息来看,对方来头不小,恐是上界大宗门中人。”
在凡间混迹的术士,大多是修界的散修,或是被宗门抛弃,混不下去的。
真能混得下去,谁也不会来凡间搀和因果。
不过是想另辟蹊径,找其他的法子让自己的日子过的舒服一些罢了。
在修界他们是蝼蚁,在凡间却是人上人。
“修界七十二宗,他会来自哪一宗?”
“管他的,既到了咱们的地盘,便不能让他得了好处。”
其中一个黑影阴测测道:“这些年在人间触碰因果,咱们虽受凡人供奉,日子过得不错,修为却多有受损,身子也遭受反噬。若能将此人……”
黑影们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了。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善修,shā • rén夺宝这种事哪个都做得出来,他们正愁这些年修为一日不如一日,忍耐着身体反噬的痛苦,有送上门来给他们瓜分的大宗门修士,他们求之不得。
冒险也得试一试。
更别说,他们如今所协助的另外两个人皇也有除掉此人的意思了。
“今日见国师府外有一女子在马车里等了许久。”一黑影道,“那日以山匪试探此人修为时,那女子也在,他们恐怕关系不简单。”
“是也。她最后虽未进国师府,却一直等到夜里,想必是肯定若那人在府内,必会见她。”
“如此?”另一黑影说,“那日山匪之事,从收回的留影石里看,好像还有一女子在。”
“这二人或许有用,可逼他就范。他们名门正宗修士,最是道貌岸然。”
黑影们嗤笑起来,虽然没再继续说下去,却都已经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天徐徐亮起,镇国将军府里的清风苑外等着几名心急如焚的丫鬟。
池云听说昨夜的事后,也非常为露凝担心,可她们都进不去。
结界就在那里,比昨夜只强不弱,除非里面的人容许,她们喊破喉咙也不会传进去半个音。
这就是仙法。
清风苑内,光投射在窗户上,照亮了主屋里面。
露凝缓缓醒来,想如常地伸个懒腰,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被人抱在怀里。
睁开眼看见的不是熟悉的帷幔,而是交叠的雪色衣领,柔顺的霜色发丝,以及松散的衣领下,解离尘冰肌玉骨的颈项。
他喉结上下一动,微冷的呼吸拂过额头,低沉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露凝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
她猛地爬起来,飞快地转开视线,余光最后看到的,是他因她的动作而微微扯开的衣领下,线条极度优美的锁骨。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完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俩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