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新年将近,对镇西军而言与平时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整个高旗军主营十万人,其余他县总共布防五万人,除了精兵和将官们在过年有不错的年终犒赏,其他的下层士兵,也不过是过年吃一顿比平时饱足丰盛的饭菜。
这完全无法惠及家眷。
微薄的军饷根本不足以养活家人,为了活命,他们的妻子需要出卖身体,他们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到将官或其他富户家里为奴,他们的父母一旦有了病痛,便只能硬扛,扛不过也只能一床薄席一抔黄土。
穿着不抗冻的芦衣,每日只有训练时才稍微暖和些。但人吃不饱,训练久了也会虚弱脱力,滴水成冰的天气,将官们也更想窝在温暖的营房不想出来训练。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挤在营房里,靠彼此的体温和火堆扛过这个冬天。
他们虽然活着,却活得暗无天日。
一骑斥候兵从远处飞奔而来,拿出令牌通过渡桥,然后策马进了城。
此时谁也不知道,这斥候兵将带来什么让人震撼的消息。
“大将军,慎郡王率大军往高旗城西门而来!”
杨朔惊得站了起来:
“来了多少人?”
斥候道:
“浩浩荡荡怕是有好几万人!”
少将军杨犇大怒:
“欺人太甚!临近年关他来攻打,是存心不让我们好好过年啊!”
杨朔比他更沉得住气:
“我们不能决定敌人什么时候来攻打,只能全力抵御。”
问清楚慎郡王大军还有半日就能到达,杨朔立刻组织人手,全力在西门布防。
总体来说,西门地势高,不管是渡桥附近还是城门外,都处在坡上,易守难攻。
哪怕慎郡王有神兵利器,也难以抵挡从高处往低处推下去的滚石袭击。
慎郡王想要夺取西门,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缩在营房里的士兵们被吆喝着起来,往城门搬运石弹,火油等各种守城军需,每一面女墙上也增加了很多弓箭手与普通士兵。
“这是要做什么?”
“看起来是有敌袭啊?”
士兵们一边干活一边交流着彼此的疑惑。
“敌袭……如今西戎已经被打退,我们唯一要防备的,不就是慎郡王的军队吗?”
“慎郡王的军队来了!”
明明是可怕的敌人,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底层士兵们心里害怕的同时却有些兴奋。
在上官的命令下,城墙上不管是精兵还是普通士兵,都枕戈待旦,充满了战前的紧张。
蓝色的军队,黄色的旗帜越来越近,身影由小变大,已经快接近防守的士兵们进攻的范围了。
想到要将会带来死伤的巨大滚石推下去,镇西军士兵们心中有些不忍。
然而,那蓝色的军队停在了山坡下,成中间分成两半让出道路来。
一队骑兵驱赶着几十只白色的动物往山上来,稍微近一点他们便听到了咩咩的叫声。
“是羊!”
“这是要干什么!”
整个西门城墙只有不到一里的宽度,他们是往城门中间的渡桥而来的,城门处在正中间,两边女墙上的士兵都能很清晰地看到那些ru白色的羊群。
士兵们由满心防备到疑惑,连守城的杨犇也愣住了。
羊没有攻击性,仅仅十来个骑兵也不可能影响大局,他们完全没有要浪费有限的滚石和床子弩去杀这些人,毕竟床子弩的准头不高,在人很少的情况下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他这一迟疑,就给了那些骑兵机会,其中一人拿起筒状扩声器对城墙上喊道:
“镇西军同袍们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给各位送点年货。郡王听闻大家平日里生活艰苦,特意调集了一万只羊,三万套棉服,三十万斤粮食送给大家过年!东西就在山下,只要你们打开城门,我们立刻就能把东西给你们送上来!”
不仅这个士兵喊,其他几个骑兵骑着马四散开来,以三十丈为间隔,都拿着筒状扩音器对着城墙喊起话来。
于是,顷刻间城墙上的士兵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顿时,大家看向山下的目光便火热起来。
原本隔得有点远,大家还有点看不清楚下面是什么,那些骑兵一说是羊和运送的粮食,他们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么回事。
那些ru白色头顶有褐角的东西,可不就是羊群么!
还有那些被马匹拉着的车,上面肯定就是骑兵们所说的粮食与棉服啊。
普通士兵没那么好的算数能力,算不清楚每个人能分到多少东西,但一万只羊,三万套棉服,三十万斤粮食,这个庞大的数字足以叫所有人眼红!
“一万只羊要吃多久啊!我们以后都有肉吃了!”
“还有那么多粮食和棉服,大家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只要打开城门让他们送进来,那些东西就是我们的了!”
许多底层士兵情绪激动极了,看着城下庞大的队伍,恨不得立刻开城门迎接他们进城。
“开城门,接年货!”
士兵们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像是在浇了油的草原上扔了一根火把一般,呼喊声顿时如燎原的野火般迅速扩散开来。
“开城门,接年货!”
“开城门,接年货!”
法不责众,士兵们越喊情绪越激动。
杨犇气得脸色铁青。
“一群蠢货!这分明是慎郡王的诡计!”
“不许开城门,谁也不许开!”
他大声怒喝道。
然而,他的声音淹没在了高亢的呼喊声中。
杨犇气急,深知不能放任这样的声音继续影响更多人,抽出腰间的佩刀就随意向城楼上一个正在呼喊的士兵砍去。
那士兵发出一声惨叫,血溅三尺。
“谁敢再喊,就是如此下场!”
杨犇恶狠狠地威慑道。
整个城楼顿时鸦雀无声。
士兵们的确是怕了,然而恐惧之下的怒火与怨愤却在发酵。
少将军天天作威作福自然是不缺肉吃,但他们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