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个月里,奥尔黛西亚日渐虚弱,言峰绮礼也在执着地学习治疗。以往代行者的工作都以破坏或杀害为主,但这个与破坏完全不沾边的领域却让他埋头苦学。
在这次事件留下的痕迹完全清除完毕后,言峰绮礼仍然没有放弃治疗。奥尔黛西亚身上有许多「旧伤」,他试图让它们痊愈。
他的治疗水平一路拔高,甚至父亲都对着远坂时臣夸赞,也许他是天生的圣人。
出众的灵体攻击能力、痊愈灵魂的灵媒治疗技术——
只有信仰坚定的人才能自如地进行灵体攻击。
而治疗,在常人的概念里,也总是温柔善良的人才拥有的能力。
也许换一个人的确能被称作圣人吧。
但言峰绮礼并不是。
他知道且确信自己不是。
甚至......
此时,他看着坐在治疗室床上的奥尔黛西亚。
治疗的事还是出现了疏漏——也许并不是疏漏。对恶魔存在的可能性的处理以及对她本身的治疗没有任何问题。
但在被绑走的时候她身上留下了「诅咒」。
那个诅咒潜伏着——直至她快要死去的今天。
黑色的痕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蔓延,一直攀爬到她的脸上。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言峰绮礼想,毕竟她本就要死了,诅咒单纯是加快这个进程和加重她的痛苦罢了。
她快要死去了。
但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对着自己的脖子。
“我想帮你。”奥尔黛西亚说。
“......”
女人在这段时间以来日渐消瘦,瘦到只剩皮包骨的程度。
但那只眼睛依旧明亮。
言峰绮礼感到荒谬——他看得出她想做什么,这是教义不允许的。即使她也许并不信仰天父,也不该在教会的治疗室做出这件事。
自I杀的人无法上天堂。
但是神父张了张嘴,没有伸出手去阻止她。他的腿像生锈了,一步也迈不出去。
“你不了解我。”他说。
“绮礼。”她叫他的名字。
言峰绮礼知道这段时间奥尔黛西亚都在做什么。她想尽办法让他去理解普通人的快乐,带着他一起去浇灌花园的花,一起去冬木的商业街闲逛。她会指着橱窗里的某件衣服说也许会适合他,又或者到了夜晚,和他一起看晴朗夜空里的星星。
言峰绮礼越是不理解,奥尔黛西亚就越努力。她越是想看见他的笑容,他就越感到悲哀。
他不正常。
他早就知道这一点。
言峰绮礼终于走进去,走到了奥尔黛西亚跟前,但他并没有拿走女人手里的小刀,即便这非常简单。
她的指尖有些颤抖,但并不是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感到害怕。
“如果你只是因为痛苦不想活了,我可以帮你。”
代行者不介意用黑键指向她——但她是无辜的,并非他所讨诛的异端。
他得征得她的同意。
“......但是这没有意义。”
谁不想活下去呢?
哪怕多一个月、多一天、多一分一秒。
但奥尔黛西亚说,我想帮你。
她快要死去了,只是想让自己的死变得有价值。
这太荒谬了。
为他而死?
这没有必要,没有任何意义。言峰绮礼早就习惯了自己无法体会到正常的快乐与悲伤,就像奥尔黛西亚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亡一样。
奥尔黛西亚这段时间已经做得够多了,医患关系对言峰绮礼来说早就颠倒了,此时却显得有些多余。
他像以往一样将自己的所想说出来,并以为能刺痛她。
但她只是对他的提议怔了怔,然后露出笑容。
和以往一样的、羽毛一样轻柔的笑容。
“绮礼。”
她说。
“你会忘记吗?”
忘记什么?他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如果是指她向自己请求,自己将黑键穿过她的心脏......也许吧。代行者杀过许多人,不差眼前这一个。而那些人总是会随着时间被他遗忘,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言峰绮礼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记得她。
因为奥尔黛西亚与那些异端不同。
“但我希望你记得。”
她说。
“......我没那么容易忘掉一个人。如果你希望我记得你,还有很多其他办法。”
她摇头。
她嘴唇嗡动,低声说:“并不是记得我。”
奥尔黛西亚不解释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否定他的说法——也否定他用以刺痛自己的话。
她并非要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有价值。
她很虚弱,就算不这样做,就算不请求自己结束她的生命,也快要死了。
言峰绮礼在心里重复这一点。
“如果你会流泪。”
她拿着那把可笑的小刀,金色的那只眼睛看着自己。
“总有一天,也会露出笑容。”
她的声音因为痛苦变得很小。
平时很就很小,现在变得更需要他专注地去听。
然后——
奥尔黛西亚死去了。
言峰绮礼走近屋里,看着台子上的尸体。
但她的死没有任何意义。
明明是这样才对。
奥尔黛西亚不是他的任何人。
不是朋友、不是恋人、不是家人。
言峰绮礼感到无比荒诞。
但此时,神父缓缓地放平紫阳花的身体,然后将自己沾上女人血液的手按到自己的脸上。
她并不理解他。
他也并不为她的死亡感到悲伤。
但言峰绮礼在自己脸上摸到了除血液外的另一种液体。
他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