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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阁。
观星台上支了一张十分不应景的桌子。
桌上摆了一壶茶,两个茶杯。桌边放了两个蒲团,千机子占据了其中一个。
千机子低着头。
那茶杯不是用来喝茶的。
杯上被施了术法,茶水上浮现出了图景和声音。
在那图景中。
一名穿着金纹紫衣,手上戴满雕刻异文的黄金戒指的人,握着形状似蟾蜍又似蛇的古怪木杖,推着冬奉往前走:
“过去,快点,别磨蹭。”
那人不仅装扮奇特,面庞轮廓也与东洲和中州之人不太相同,带有一种神秘又古典的美感。
冬奉被他推着,脚下一个不稳,扑进了身穿黑白拼色衣服的弟子堆里。
那些弟子们连忙扶住他。
数名紫衣人将天机阁弟子们围住,用木杖挨个指指点点地数着: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一共三百四十九个。”
观星台上。
坐在千机子对面的,被缥缈紫雾遮掩着,看不出真面目的人说道:
“天机阁弟子从来不出外勤,这三百四十九名弟子,是天机阁的全部门徒。”
千机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杯中之景。
他对面的巫族又道:
“所有门徒,三百四十九条性命,一整个天机阁,换穆晴一人下落。在千阁主看来,值得否?”
千机子低垂眼帘,遮去眼中的一丝不忍。
再抬目时,满眼清明。
他眼中甚至带着些许笑意。
千机子问道:“一个二十岁的小丫头,就能让你怕成这样吗,祁月笙前辈?”
祁月笙,南洲巫族祁家的长老,已有高龄两千岁,比西洲魔宗姓祌名琰的大魔头还要老。
千机子见到他时,都觉得奇怪——
这人的命可真够长的,还没坐化呢?
祁月笙道:“现在是油嘴滑舌的时候吗?”
千机子淡然道:“并非我油嘴滑舌。前辈问的问题我答不出,所以只能找些别的话来说。”
“答不出?”
“穆晴自叛出山海仙阁后,就孤身行走于修真界,为防追杀还刻意隐匿了行踪。在修真界寻这样一个人,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千机子道,
“连我也找不到她。”
紫雾中发出一阵笑声:“找不到?是不肯找吧?”
话语落下,只见那紫雾中的人形招手。
一名穿紫衣的巫族之人走来,手中捧着一只灵鸽,这灵鸽就是穆晴与千机子传信用的那只。
祁月笙道:
“只要放飞这只鸽子,追踪其动向,就能找到那小丫头了。”
祁月笙话语落下。
捧着鸽子的那巫族之人将天机阁的阵法解开,要将灵鸽放飞出去。
千机子一手握住茶杯。
杯中茶水飞出,凝成锋刃,直奔灵鸽!
巫族之人未料到他如此狠绝,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那鸽子溅血,从观星台边缘掉了下去。
巫族恼怒,抬手便朝着千机子击出一道灵力。
千机子不及那道灵力之快,只来得及侧首。那灵力从颈间飞速划过,在皮肤上割出一条血线!
祁月笙抬手,示意族人停止动作。他亲自起身,手中握着木杖,道:
“既然千阁主不想要门徒性命,那么,便将那三百余人葬了吧。”
他话语落下。
千机子面前浮起一面水镜,再度呈现天机阁门徒那边的景象——
围困天机阁门徒的紫衣巫族双手结印,数十人施放异法,金色锁链凝起,飞至半空,结成一阵。
那阵法稍稍摇晃一下,在巫族念完法咒,双手挥下一瞬,毫不留情地朝着门徒们砸去。
千机子在那一瞬间是想要闭目的。
但他想,要记住这一幕,要牢牢地记住,不可忘却。
他便紧紧地盯住了水幕。
但下一幕却不是他所想的血流成河之景。
法阵砸下,尚未触及天机阁门徒。三百余人一瞬消失,只余一物飘浮低空——是一只手鼓模样的法器。
芥子须弥?
一道白影踩着疾雷步,如奔雷闪逝,掠过法阵之下,将芥子须弥抄入手中。
巫族阵法在白衣少女后方砸下,阵法.轮廓眼见着就要刮到她的后背。她躲避不及,手握一柄黑剑挡在后方。
金色锁链与黑剑碰撞。
火光迸射,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其中还夹杂着从剑身里发出的咆哮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还能更过分一点吗?”
能的。
穆晴用实际行为回答了他。
她将芥子须弥挂在了剑上,而后回身,起手便是问心剑最后一式。只是这次挥剑,她不为对敌,不为shā • rén,而是将摘星剑融于剑式里,直接飞了出去。
“穆晴——!”
摘星的声音逐渐远去。
巫族终于反应过来,几十人各自施术,朝白衣剑修击来!
穆晴脚步未停。
她飞身跃入天机阁主塔,运足灵力硬顶住阵法阻力,迅速向上而去。
祁月笙察觉不妙。
紫雾溢出,张牙舞爪地扑向千机子。
那白衣剑修已经赶到,拽住千机子的领子将他甩向后方,以灵力挡招。
天机阁被巫族改过阵法,穆晴在这里灵力有些受制,发挥不全。
而祁月笙又是个真正的老妖怪,岁数长了她师父整整一倍,修为自然不差。
穆晴竟被这一招掀翻出去。
千机子道:“你怎么来了?”
穆晴后翻,站稳脚步,擦去嘴角血迹。
她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回我信?”
千机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脑子还想着信?
只有巫族之人是高兴的。
祁月笙拍了拍手,似是在赞赏穆晴。
可那拍掌声,在穆晴和千机子听来像极了嘲讽。
“穆仙子不愧是使得天数大乱的变数,竟如斯有胆色和实力,敢独身一人闯我巫族之阵。”
穆晴尚不清楚情况:“你是巫族?”
“巫族不好好在南洲待着,来天机阁做什么?一统修真界的大业要从攻打一个中立门派开始吗?你们怎么这么拉了?”
祁月笙:“……”
千机子道:“巫族长老祁月笙,算起辈分来,是你二师兄的曾曾祖叔公。”
穆晴:“……”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巫族是这世上最擅阵法的一族,入了巫族的阵,就很难有命出去了。”
千机子叹息道,
“穆晴,你不该来。”
穆晴心道:
我不来,天机阁是不是就要不声不响地没了?
穆晴问:“千师叔,有办法破阵吗?”
“巫族的阵很麻烦,要以力强破,我做不到。”千机子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也不行。”
千机子是个卜师,没有破阵的武力。
穆晴虽然是个剑修,但她的修为不够,手上没了摘星剑,越级打架很难。
穆晴:“……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卜师这张嘴。”
千机子:“?”
穆晴说道:“常人不说好话时,我会有反抗之心,想着非要打这人的脸。可卜师这样预言未来之人不说好话时,我就会很绝望。”
千机子:“……”
千机子说道:“我明白丰天澜为什么总是骂你了,你的嘴是真的不讨喜。”
穆晴:“……”
这才哪到哪啊?
论起说话不讨喜,她比摘星可差得远了。
丰天澜要是和摘星多多交流,就会明白她这个师侄有多可爱多嘴甜了。
“穆晴,我会尽全力为你辟一条生路,你离开后,全力往西洲跑,寻魔君祌琰的庇护。”
“往东海跑也行,那里有你师父和师叔。翻天的事可以不做了,但你不能死。”
穆晴问:“为什么?”
千机子说道:“你还太年轻了,这世上有很多事,等着你去见识。”
穆晴挡在千机子前方,再次迎上巫族一击。灵力再度冲破限制,在经脉之中bào • dòng。
“可我不想放弃翻天。”
“我也不希望你死,千师叔,我的前路,还需要你帮我筹谋布计。”
祁月笙道:“你们如此情深义重,不若由我,来送你们共赴黄泉。”
他举起木杖。
以巫族之力为墨,绘制阵法,异文涌现,惊人死气缠绕,似要将整个观星台都吞噬。
——噬灵阵。
此阵主杀,入阵法者,会被抽干灵力。修真界万物有灵,灵为生命之基,若是全数被抽走,那便是直接没了命,失了魂。
穆晴想要打断他结阵。
可总有巫族之人拦着她,不让她碰到祁月笙。
很快,阵法最后一笔绘完。
死气伴着巫族之力,铺天盖地而来,穆晴和千机子皆被笼罩其中!
“……”
这次是真的完了。
穆晴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迅速流失。
就在一切都陷入绝望之时。
穆晴忽然感受到一股霜雪寒气。
一道剑光划破死寂!
阵法“哗啦啦”碎裂。
穆晴凭着感觉抓住了剑光。
她侧头,自己手中攥着的,是一把系着蓝色飘带的寒剑。
“天霜剑……?”
穆晴看向观星台的入口。
一袭蓝影缓步走上,寒气外泄,所过之地皆起冰霜。
丰天澜手中攥着一把黑色的剑,是穆晴之前以问心剑最后一式打出去的摘星剑。
他将剑抛出。
穆晴连忙接住。
摘星一见她就骂:“穆晴,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坏东西!你真不是个好剑修,你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剑呢?!”
丰天澜不耐烦道:
“让他闭嘴,骂了一路了,烦!”
摘星闭嘴了。
观星台上一片寂静。
丰天澜走到穆晴面前,拿过她手上的天霜剑。
祁月笙道:“丰阁主,你这是也要和天机阁一样,与巫族撕破脸皮?”
丰天澜说道:
“祁月笙,你祁家的太子爷祁元白,至今还在仙阁的牢里关着思过。”
“今日若是我师侄和千机子,有其中一个没能全须全尾地离开这里,我就回去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摘星(骂骂咧咧):穆晴你个负心汉!
天霜剑(爆哭):丰天澜你怎么能把我送到这个人手上,你知道她弄碎了多少把剑吗?你不怕我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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