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遇到危险的小刺猬,不自觉竖起身上的刺,做出防备的姿态。
这样的疏离与不信任,让宫凌克制不住心头的阴鸷,低垂下眼皮,漫不经心地,视线在她软软搭在他腰间的手腕上扫过。
“如果说我都听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白雪被他的反向提问弄得愣了一下,紧接着又见他掀起眼皮,眼眸深邃,目光紧迫又犀利。
“还不打算解释?”
白雪心尖一颤,一时间不敢与他对视,掩饰性的舔了一下唇角,有些干燥,立即找到了新目标,“你让我先喝口水想想。”
“……好。”宫凌松开她的腰肢,借着整理她凌乱撩起一角的病服下摆压制胸口的烦躁,转身给她倒水。
水温温度适宜,让白雪连拖延时间的想法落空。
喝完一杯水的功夫,脑子里也已经有了最终的决定。
不管宫凌有没有听到,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向他坦白了。
再拖下去,谢无赦这个人渣极可能会成为他们彼此心中,永远拔不掉的双面刺。
想着,她抬头,勇敢无畏的对上宫凌漆黑幽亮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
“既然都听到了,那你应该能猜到一些了吧?”
关于她的一切,宫凌能接受就一起过,不能接受,那就——
白雪倏地皱眉。
那就怎样来着?
她刚刚不是已经考虑好两种可能了吗?
不对,她的什么来历?
大脑的某个角落忽然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运作神经被瞬间冻结麻痹,白雪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宫凌!”
水杯滚在被子上,白雪慌乱中下意识抓住身边的男人,重要的东西还在急剧流逝的无措,令她整个人陷入无底洞的惶恐不安中。
“……我好像忘了什么。”
她甚至没发现,她许久未曾精致护理过的指甲长长了,尖利的指甲前端硬生生掐进男人的手臂中,留下重重的压痕。
“是很重要,我不能忘记的事情!”
是她演技太过炉火纯青,还是……确有其事?
装的?目的是为了隐瞒真相、隐瞒他?
但直观的感受到她无端端出现的慌乱不安,宫凌迟疑一秒,选择压下心中那抹质疑。
挣开她的手反控制住她的肩膀,嗓音低沉的开口安抚:
“你先冷静,不急,慢慢说。”
熟悉的声音在引导她,失神无助的眼睛渐渐恢复明亮。
她张了张嘴,又茫然了一瞬。
“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美丽干净的眼睛有眼泪流下来,又透着几分委屈。她呜咽一声,忽然抱住发疼的头,像走投无路的小兽,求助着:
“宫凌我头好疼!你记不记得我刚刚在做什么?我想说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头怎么会疼?”
宫凌最后一丝怀疑被消灭,眉目间染上几分急切,大手附在她额头。
不仅发凉,还有湿润的触感。
前后不过一分钟,就冒出这么多冷汗!
确实不对劲!
宫凌骤然变色,第一反应就是倾身按下床头的呼救铃。
然而白雪已经疼到软倒在他怀中,浑身颤抖挣扎缩成一团,眼神迷离。
慢慢地,眼睛被黯然覆盖,直接失去意识。
“——白雪!!”
病房里不知不觉充满了惊惶不安的气氛,又逐渐被阴森恐怖的气势渐渐吞没。
怀中身形娇小的女人,肉眼可见、真实存在的……消失,又出现。
反反复复,消失的肢体范围越来越大。
又来了!
宫凌的恐慌渐渐被心口宛如火山岩浆般翻滚的怒火占据,深邃漆黑的眼睛闪烁着重重阴霾,正翻涌酝酿着危险的风暴。
越是愤怒,越是克制的,缓缓倾身,靠近。
动作精准无误的抓住某一瞬间变成实体的女人,交颈入怀,死死桎梏。
轻如薄翼,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重量。
大手不失温柔的顺着她优美的下颚线下滑,落在她浅藏在病服领子中的锁骨上。
指腹稍作用力点了一下,白皙精致的锁骨上立即烙下一个浅红色印子,平白添了几分暧昧。
“看来,你真想被我做\死在床上。”
温柔又残忍的低沉嗓音,被赋予了强大的穿透力。
女人依然陷入昏迷,只是消失又出现的变幻现象慢慢停滞,消失的地方也渐渐恢复实体。
最终,完完整整,真实存在的女人稳稳当当的陷入宫凌的怀中,完美契合。
嗤。
宫凌低头俯视着她昏睡的脸庞,低沉沙哑的声音平白添了一分阴森,“算你识时务。”
然而识时务的女人此时并不好过。
她只觉得自己来的了一个了无人气、冷到令人直打寒颤的地方。
冰凉凉的各种各样科学实验设备,嘀嘀嘀整齐有序的电子警报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急促脚步,来往的人甚至还不少。
这是……
“怎么回事!还没修复好吗!”
气急败坏的男高音十分浑厚,声音一出,四周的脚步声都停止了。
白雪感觉到自己头上被什么东西控制住,冰冷可怕的东西正不停试图挤入她的头脑。
她大惊,自我本能调动浑身的力量去抵抗,将外侵的敌人驱逐。
“不行,她在抗拒记忆催眠!立即停止催眠程序!”
“齐博士,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样下去她会彻底醒来。”
“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再寻找合适的实验者。她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实验。”
“可是——”
“没有可是!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一个能始终坚持自我原则、绝不向黑暗妥协的人!我们是科学家,杀、人犯法的事情我们决不能做!”
“……是!”
“二十四小时做好监测准备,找到机会,我亲自和她谈一谈。”
“太好了!齐博士,我们这就去准备!”
……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弱。
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
虽然搞不懂这些人究竟在说什么,但白雪时刻不敢放松警惕,直到——
“白雪,起来吃饭。”
吃饭。
哦对。
不说她都忘了。
好饿。
虽然还想继续听听那些人究竟在做什么,但肚子饿大过天。
白雪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男人的侧脸,以及……鼻息间浓烈到窒息的食物香味。
白雪:“!!!”
床边摆放了一张设计精巧的长桌,铺着精美蕾丝纹路的桌布,桌面上除了装饰优雅的新鲜花束,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可口的食物。
男人一身白色西装笔挺,上重下轻的装束成倒三角形,坐在桌前手持着红酒轻轻摇晃,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族的优雅。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哪个上古世纪留下来的稀有贵族城堡,贵族王子正在进行美好的下午茶仪式。
但这是病房。
尊贵的VIP病房!
这些是尊贵的vip病人能看的场面吗!
她惊坐而起,不敢置信地瞪着床边的男人,失声喊:
“宫凌你还是人吗?!”
从狗男人变成不是人的宫凌放下手中的红酒杯,拿过手帕擦了擦嘴,放下,慢斯条理地说:“不是人是什么。”
白雪磨牙,“你是真的狗!!”
很好,又变回了狗。宫凌眸子幽幽,看着她,“下次再这么能睡,我还可以更狗。”
!!
白雪仿佛发现了稀有动物,“你刚刚说你还可以更什么?”
宫凌:“……”
他扯了扯嘴角,莫名的有些危险,“饿不饿。”
向来识时务的白雪:“饿。”
宫凌:“叫声好听的,就给你。”
白雪:“?”
男人嘴角噙着笑,不说话。
——叫不好听立即让人把餐桌撤走。
白雪哼了哼:“行行行!凌少爷,我饿,能吃饭吗?”
男人喉结滚动了一圈,重重捻动一下手指,自食恶果的捂额,“你可真没出息。”
“那还不是你——”
“去洗漱,十分钟。”
“好的少爷!”
女人一溜烟般从另一侧下床,光着脚蹦蹦跳跳地冲进洗手间,可见她是饿坏了。
也是,吊了三天营养针,喝的少量粥还是被他硬喂下去的,不饿才怪。
男人神色隐晦不明的侧头,视线紧紧锁定大门紧锁的洗手间,泛着冷意的薄唇一张一合低喃一句:
“看来真忘了。”
何止忘了,白雪还怀疑自己得了老年痴呆。
她一言难尽地盯着自己裤子上的卫生巾,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把上涌的血气压下去。
不、不慌。
就是大姨妈来了而已。
就是正常每月一次。
!!
所以她的大姨妈巾到底是哪个混蛋给她换的!!杀了他!!
白雪红着脸气成河豚,气势汹汹地拉开洗手间的门冲出去算账。
又在看到桌前单肘撑在桌上,单掌支撑下巴,两腿自然分开,气场全开的男人时,倏地一下躲了回去。
她靠在门后懊恼的拍了拍额头。
问什么问!自取其辱吗!
门后似乎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嗤。
让原本就红的小脸,差点儿没滴出血来。
最后,白雪磨磨蹭蹭的收拾好自己,脸上的粉红色还没有退尽,故作镇静的走出去,边问:
“你是怎么想的,在一个病人床边摆豪华餐桌。”
“医生建议而已。”男人放下手,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后,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看、看什么。”她凶巴巴地瞪了一眼,觉得不太安全,将椅子拉开远离对方,才坐下。
餐桌上双人份的食物还完完整整,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显然是……在等她一起。
白雪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漆黑一片,忽然有些头疼,“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时差了。”
脑子里一片浆糊,粘成一团,理都理不清。
“你昏睡了三天,早上醒过一次,又睡着了。”宫凌黑眸闪过一丝阴沉,在她察觉前又隐忍回去,修长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先吃饭,吃完饭后再说。”
“哦。”
白雪噎了噎口水。
桌上的食物精致又可口,她光看着就觉得自己能吃光光。
但真正开吃后,又非常遗憾的捂住饱腹感极强的肚子,“不能再吃了。”
明明还是觉得饿,但吃不下了。
宫凌也跟着放下刀叉,先擦完嘴,才说:“你昏睡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不适合暴饮暴食。”
“所以我为什么会昏睡三天?我怎么……”她蹙起好看的娥眉,“真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就算了,横竖也就那几件事。”
宫凌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先是确定她额头脸颊体温正常,才将她拉起,“去走走。”
“好哦。”
她稀里糊涂的被揽着肩膀走。
直到进入医院的花园,头顶着薄薄月色,脑子才清晰了些,也想起了关键词,“谢成泷怎么样了?”
顿了顿,神色微变。
“谢无赦呢?”
又记起什么,她干脆停下脚步,反手揪住宫凌的西装下摆。
“项目地的村民的问题怎么样了?”
“问题还挺多。”宫凌敲了敲她额头,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见没有异样,眼眸闪过一抹光,缓缓说:
“谢成泷、谢无赦先后入狱,证据确凿,最晚下个月月初判刑。项目地的问题已经解决,你带回来的房产证件已经归还到村民们手中,度假村项目即将进入一期项目阶段。”
“啊?那、那么快。”她惊讶不已,眨眨眼,“我把房产证带回来的吗?”
“……”宫凌点头,“你和谢落合作带回来的。”
“啊,对,是我和谢落合作,”她仔细想了想,才在脑海角落找到一丝踪迹,“我还把谢成泷打晕了。”
看来记忆是真的紊乱。宫凌不动声色地改为搂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扣在怀中,才能抚平心口缺失的裂痕,“你做的很好,但下次不要再做了。”
“是、是吗……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是和谢落约好在局子门口见面吗?后来——我怎么昏迷的?”
越深究,记忆就越换乱,她头疼的直皱眉。
下一秒,眉间的皱褶又被男人一一抚平。
“谢无赦绑架林小小要挟你,你救了林小小后昏迷。过程有些混乱,你记不起很正常。”
她恍然大悟,“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林小小还被谢无赦丢在地上了。”
“还有什么没想起来,现在给你时间提问,过后不许再提。”宫凌眼瞳漆黑,里面全是她的身影。
“你这么说肯一时间肯定也想不起来啊。”她小声嘀咕,用心想了想,才想到一个问题,“你刚刚说谢成泷、谢无赦证据确凿,下个月判刑?”
“是。”
“谢成泷证据确凿我可以理解,谢无赦的……怎么也会?你做的?”
宫凌冷笑,“不然等你磨磨唧唧的把人收拾了再送进去?我等得了,受害者们可等不了。”
这是暗指她昏睡三天不醒、还疑似身患‘痴呆’吗。白雪心虚的摸摸鼻子,“……先、先前是我考虑不周,草率了。”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少跟谢家人联系,听到没有!”
“?”
白雪抬头望进宫凌的眼里,后者眼神莫测,但附在最外层的,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她脑子还迷糊着,稀里糊涂就点了头,“好。”
男人满意地勾了勾唇,动作自然的牵其她的手,“继续走走,我让人给你准备了零食,饿了再回去吃。”
“好耶。”
软软的余音,还有不可忽视的撒娇味儿。
心尖被撩拨到发麻,宫凌扣紧她的手,眼中的冷漠散去,眉梢眼尾染上丝丝深意。
——这样娇软迷糊的女人,更让人想欺负。
“阿嚏!”白雪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抖抖肩膀,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要变天了?”
宫·罪魁祸首·凌:“……也许。”
讨厌下雨的白雪立即脚步一转,“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刚巧我觉得我饿了。”
回到病房,先前的餐桌已经被撤掉,熟悉的豪华沙发病床组合再次出现。
白雪不可避免再次想到自己大姨妈的事情,脸色一顿诡异,无语凝噎地半响,打起了退堂鼓。
“医生也说我没事了,要不……我们出院?我感觉我好久没回学园了。”
宫凌迁思回虑,点头:“也好。”
于是又一番折腾,连夜打道回东宫学园。
事发突然,回去只有一辆车,十分低调。
到了宿舍门口,白雪十分天真的冲车里的男人挥挥手道别下车。
一路狂奔回到自己久违的宿舍别墅,解锁指纹密码,踢开脚上从医院穿回来的拖鞋,刚想扑向客厅沙发,又听到玄关传来动静。
她抖了抖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缓缓转身。
男人动作熟练又坦然地在玄关处换了鞋,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穿上,一边解开身上西装外套的扣子。
见她干站着没动,眸子里闪过一抹情绪,走过去,弹了一下她额头,“傻愣着做什么。”
“啊!”白雪捂住额头,瞪他,“你干嘛啊?”
“提前派人过来收拾过,你要用的物品都给你归位放好。”宫凌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往里带,“还需要什么可以说,我再让人送过来。”
白雪:“……”
她很想出去看看这里是不是她的宿舍号。
被带到大厅沙发坐下,白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图和男人辩驳一二,“不是,宫凌,你什么意思?你今晚——”
“我今晚留下,有什么问题?”
她噎了噎,下一秒气呼呼地反驳:“当然有问题啊!!孤男寡唔——”
尾音被男人一口堵住。
几秒又被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