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换了一身旗袍的白雪挥着小扇子下楼。
楚筱染带着佣人从侧门进屋,见到白雪立即笑道:“夫人,早上好。”
白雪挥挥扇子,“早。”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小姐的声音,早餐送到水榭那边可以吗?这是您的温牛奶。”
“好哦,辛苦了。”接过楚筱染递来的牛奶,白雪将小扇子递给她,问:“小茴那里又怎么回事儿?”
楚筱染已经进入了六十岁高龄,但做起事来依然半分都不模糊,该准备的事情一样不落,笑着汇报道:
“昨晚倒是收到消息,说小姐将姑爷赶去了书房睡。但咱们这位姑爷发起疯来的性子,不仅把门踹飞,还又回房间和小姐一起睡下了。这不,才有了小姐一大早回来这一遭,这会儿姑爷应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中午的午餐怕是要丰盛些。”
白雪十分烦恼,一边小口小口喝着牛奶,一边郁闷道:“那就去安排吧,顺便把他们的房间也收拾收拾。也不知道那丫头怕什么,这么个岁数了还不愿意生小孩儿。阿浩的孙子都会跑路了……”
“是的呢,我孙子今年也上大学了。”
白雪:“……果然是那丫头欠收拾。”
“你明知道她欠收拾还放她回来,要我说就应该把大门锁了,围墙再垒高个十米。”
低沉沉的气泡音在身侧传来,白雪第一时间将手中的牛奶往楚筱染塞。
但还是迟了。
已经五十岁的宫凌依然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成熟俊美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大的岁月的痕迹。贵族矜贵冷漠的气质不减,不怒自威,强大的气势浑然天成。
一身灰色峪国传统西服勾勒出他丝毫不输年轻人的健硕体魄,昂首阔步的走到白雪身边。依然跟个年轻小伙子似的,搂着她又亲又嘬,直到将她嘴里的牛奶香气不留一丝痕迹,才满足的放过她。
“夫人,怎么不等我就下来了。”
都老夫老妻了,他也不嫌羞。
楚筱染都已经看不下去,带着佣人转去水榭布置早餐。
白雪脸皮薄,但也知道推开他也没用,便哼了哼,“等你舍得下来,太阳都当头照了。”
要不怎么说是玛丽苏文男主,五十岁了都还如狼似虎,白雪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她处于边缘化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有意为之。
就好像是为了配合宫凌这个狗男人的狼性一样。
但凡不是她生不了孩子,这会儿恐怕年抱俩都是少的。
宫凌自知理亏,搂着她连忙柔声哄着,“以后早上都不闹你了,我保证——”
白雪:“呵,你昨天也是这么保证。”
宫凌:“……明天也不闹了,我保证。”
白雪:“你忘了你前天也是这么说的了吧?”
宫凌:“我以后早上都——”
白雪:“你摸摸的你良心,这话你自己信吗?”
宫凌:“……”
跟下来的宫白茴亲眼目睹自己那不可一世的老父亲被妈妈怼的哑口无言,暗爽了一会儿,才从屏风后面小跑出来。
抱着白雪另一边手臂,故用娇滴滴的声音说:“爸爸妈妈,好饿啊,我们去吃早餐好不好?!”
宫凌瞬间沉下脸,一个冷眼斜睨过去,警告意味十足,“你妈妈身体不好,今天不许闹她。”
宫白茴有白雪撑腰,从来不带怕宫凌,想也不想就反驳:“妈妈才没有身体不好,而且明明爸爸你才闹得最凶!”
“行啊,司乘幻那小子既然也管不住你——”
“妈妈你看!爸爸又来了!他好过分——”
“好了你们,一个十岁的人,没事找事儿!一个五十岁的人,为老不尊!天天就知道吵,有什么好吵的。”
白雪听了二十多年,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偏偏这对父女还丝毫没有改的意思。
见他们还想反驳,她缓缓微笑,一左一右扒开两人的手,“那你们继续吵,我先吃早餐。”
宫白茴立即换上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对不起妈妈,我错了!妈妈、妈妈我要和你一起吃早餐。”
而宫凌直接什么话也没说,又跟上她,强硬有力的手臂再次将她的腰身占据。
白雪冷笑,拍了他一巴掌,“让你们作。”
还管不住你们了我!
转到了水榭,立于莲池之上的水榭里,已经摆放好了一桌轻简为主的早餐。
落座后,白雪任由身边的男人当喂猪似的不停给她碗里夹糕点,抬头看向已经拿起糕点吃的宫白茴。
“小茴,再过两个月,你就该十一了吧?”
宫白茴一噎,连忙咳嗽几下,咽下去了才说:“是、是的妈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你都十一了,司乘幻比你大八岁,到现在都不生个孩子,像话吗?也就司乘幻纵着你,换我,早把你给打一顿了。”
宫凌也百忙之中抬眸看了眼自己不成气候的女儿,冷笑,“横竖你自己考虑清楚,生的越晚对你的身体恢复就越困难,危险系数也高。”
宫白茴顿时觉得嘴里的糕点不香了,她谄谄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回碗里,哼哼唧唧地说:“我我也不是说不想生小孩儿,但我这不是怕司乘幻那家伙心里不好受吗?我平日里多回几次娘家他就能醋好久,要是我生了小孩儿,把注意力放在小孩儿身上,那他岂不是每天都要泡在醋桶里?”
这个原因?白雪勾了勾唇,“这事儿问问你爸爸,他很有经验。”
宫白茴星星眼的望着自家父亲,十分期待。
曾经有过为了不让夫人转移注意力,拉着夫人满世界度蜜月一整年的宫凌:“……咳。你先把孩子生下来,让……孩子的祖父祖母带。”
宫白茴一怔,下意识问:“为什么不是外祖父外祖母带?爸爸妈妈你们不是——”
宫凌下颚一抬,不怒自威,“你看你妈妈和我闲吗?”
——闲啊!怎么不闲?现在东宫集团基本已经是司乘幻那家伙在管理,他们二老直接当甩手掌柜隐居老宅,要多闲就有多闲……
但这话宫白茴可不敢说了。
白雪愿不愿意另说,宫凌肯定是不愿意,她真敢丢个小孩儿过来,宫凌可能可以第一时间把小孩儿丢出去。
算了。
生就生吧,就是有点儿疼,妈妈看起来好像也不伤心的样子。
心情忐忑的宫白茴再观察自家妈妈的神情,确定她没有出现任何难过的情绪,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然,早餐还没有吃完,就见她丈夫黑沉沉着连朝她走来,她又怂了。
“老、老公,你来了啊……”
司乘幻先朝宫凌和白雪微微点头问好,才将阴森森的眼神放在他又双叒叕离家出走的小娇妻身上,狠狠磨了磨后槽牙,阴森冷笑:
“白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上次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宫白茴:“……那、那还不是你昨晚太过分,你、我腰还是青的呢!”
阴森森的气势瞬间一滞,司乘幻脸色好了一些,在她身边坐下,一边拉住她的手,“昨晚是我的错,我没控制好脾气,但白茴,昨晚你也没有讲道理,我们说好绝对不能分房睡的。”
“可、可不分房睡你你又……”后面声音如蚊。
司乘幻勾了勾唇,眼神不动声色地与宫凌对视一眼,后者也勾了勾唇。
宫凌站起身,轻轻松松将还想看戏不肯走的白雪打横抱起,“你们好好沟通,我和你们妈妈先回了。”
“诶?不是,妈妈,我——”宫白茴下意识也想跟着走,可惜,没走得动。
白雪蹬了两下腿,知道这事儿没商量,自己也不好一直在场,只好放下吃瓜心情,挥挥手,“那你们好好谈,可别又闹了。”
司乘幻不发疯时,绝对是个乖巧又漂亮的男人,“我知道的,妈妈。”
当年司乘幻和宫白茴在一起的时候,气得宫凌差点儿没把两人的腿一起打断了。
最后还是白雪再确定,并且得到了司乘幻入赘宫家的保证,才让这两个小情侣终成眷属。
原本白雪还担心司乘幻这个小狼狗会逆反,但自从发现他的黑疯病对宫白茴毫无作用后,她就彻底放下了心。
这种黑疯男,你想让他背叛自己的爱人,那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倒是你想把他的爱人夺走,那才得做好你死我活的准备。
回到楼亭二楼的观景台,白雪刚想靠在美人榻上摆烂一会儿,顺便研究最近的好剧本,被男人忽然放大的脸吓一跳,“你干嘛啊?好端端的忽然凑那么近。”
宫凌锐利暗含锋芒的眼睛微眯,兴师问罪,“刚刚看你女婿又看眼直了。”
白雪一噎:“……就多看了一眼,怎么了?欣赏美丽是每个人的权利。”
“美丽?”已经出现皱褶的大掌捏住她的下巴,故意厮磨她下巴的软肉,冷笑:“他美么。”
下巴痒死了!白雪想躲开,可惜狗男人不放,只能识时务地摇头,“不美,没你美,行了没。”
男人扯了扯嘴角,“完整说一遍。”
又来了。
白雪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背书似的熟门熟路的说:“我的老公最帅!最酷,全世界第一!我好爱!我爱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然后奖励了她一个深情满满的吻,才放开她,抱着她与她一同挤在美人榻上,打算今天一整天继续粘着她。
白雪:“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吃醋,我看醋桶可不止司乘幻一个,你也半斤八两。不,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宫凌借着身高的优势,又亲亲她的额头又亲亲她小巧的耳垂,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是我的合法妻子,我吃醋合法。”
“是是是,那么合法的丈夫,请问你今天的药吃了吗?”
白雪也只是惯性的提了一句。
但抱着她的男人却是明显可觉的身体紧绷了一下。
原本观景台温馨的气氛也渐渐被山里的风吹散了一些。
白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转身紧紧抱住宫凌,软声安慰道:“宫凌,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宫凌于五年前查出有心脏病,为了能更好的厮守,他果断的退位让贤,和白雪商量之后,决定回到这深山老林中养身体。
但一天天的吃药下去,生活作息也越来越轻简规律,情况还是不见好。
就像老天爷铁了心要将他的命收回去一样。
他嘴里不说什么,但最近却是经常失眠,即使是睡着了也会做噩梦。被噩梦惊醒后,抱着她或是不说话,或是疯了一样做,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驱逐不安。
白雪还保持着二十岁的模样,哪怕头发染白了,脸和皮肤也骗不来人。
——他走后,白雪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念头,宫凌就克制不足随着年纪增长的可怕执念。
——就算是死,白雪也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宫凌闭上眼,紧紧将白雪拥在怀里,半响才压下胸口那头野兽,声音沙哑道:
“白雪,我们好好过,不吵架,不分房,好不好……”
他们本来也没吵架,也没分房睡啊!就算吵架,就算她想分房也没用,别说门拆了,楼拆了都有可能。
白雪有些好笑,但没舍得打击他,笑应着:“好,不吵架,不分房。”
结果下一秒就被男人压住。
白雪:“……?”
狗男人你是真不是人!!
——
事实证明,说通了宫白茴的心理后,司乘幻作为行动派人物代表,一个月后就传来了宫白茴怀孕的好消息。
接下来大半年里,过个天两头就有孕妇生气回娘家的事情发生,所有人都习惯了。
宫白茴预产期到的时候,韩蓦和江墨尘正巧环游世界回来,来看望白雪。
就连跑去隔壁国家当起音乐家的余秀也带着谢落过来,等待宫白茴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小家伙,以及看望白雪。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来看望宫凌。
宫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能做的手术都做了,但都毫无作用,请了多少专家过来都摇头无奈。
对此,白雪已经可以平静的接受事实。
但宫凌依然还是时不时被噩梦惊醒,好几次都被噩梦惊到心脏病发作,要不是白雪睡眠浅不敢睡熟,她都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事情。
宫凌走的那天,白雪是有感知到征兆的。
天空变成了她最不喜欢的灰蒙蒙色,雾沉沉地,随时会下暴雨。
祖宅远离市区,为了安全起见,祖宅临时建了一个产房。
宫白茴羊水破了被推进产房时,白雪焦急之际等待之际,回头就见床上的宫凌身体虚化了一下。
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再一次确定宫凌的身体出现的虚化是真的,不是幻觉。
明明知道宫凌大限将至,可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忽然笑了出来。
她十分镇静的将屋子里的人都赶出去,只留下她自己。
宫凌戴着氧气罩,可他已经听不到白雪的声音。
白雪轻笑着,跟闹着玩儿一样,一下又一下的和他时不时变虚化透明的身体位置玩着。
直到他一部分、身体消失,再也没有出现。
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散开些,有些埋怨。
“你怎么不等等小茴啊,还不知道她究竟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昨晚都跟你说了好好睡,你非不听,非要抱着我,你看,你抱着我的这只手先不见了吧。”
“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他们时刻候着了,等宝宝一出生,电话就会立即打过来。”
她想说的话其实挺多的,但是宫凌已经等不及了。
在他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白雪下意识扑过去。
——扑了个空。
“宫凌。”
她再也控制不住流下眼泪,死死抓住落空了的氧气罩。
“你走慢一些,等等我。”
与此同时,门被大力拉开。
郑浩欢喜万分的声音传来,“夫人!夫人!小姐生了!是个男孩儿!足足七斤重……”
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雪胡乱擦掉眼泪,坐起身,将手中的氧气罩规规矩矩的放在床头,破涕而笑,“正如你所看到的。”
郑浩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再也找不到他跟随了一辈子的男人的身影,蓦地红了眼睛,眼泪说掉就掉。
他啪嗒一下,跪了下来。
“先生!!”
宫凌凭空消失的事情只有白雪和郑浩知道。
就连宫白茴都只当是白雪伤心过度,急急忙忙火化落葬。等她可以下床走出产房时,宫凌已经只剩下矮矮的一座坟墓,墓碑上宫凌的名字刻在了一侧,另一侧还留着白。
那是留给白雪的位置。
再回到楼亭,白雪正在二楼收拾东西。
宫白茴在司乘幻的搀扶下,咬咬牙,上去抱住白雪。
“妈妈,我不能没有你。”
白雪一怔,回身反抱住她,柔声安慰说:“妈妈知道,妈妈不走。”
宫白茴有些不信,看着满屋子的行李,“那妈妈……”
白雪笑着解释:“妈妈搬到赏月楼那边住,那边可以离你爸爸更近一些。”
宫白茴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说:“妈妈,你答应了要留下来陪我的,你不许说话不算话。”
“我知道,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她话音一顿,脸上的笑容真实了一些,“我保证。”
宫白茴这才放心离开。
往后的日子,宫白茴和司乘幻彻底搬回了祖宅住。
宫白茴甚至还完美继承了她父亲的优良传统,对白雪能粘着就粘,不能粘着就派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她不知道,白雪在等,等现实世界联系她,等她能够意识觉醒。
可一直等到宫白茴变老,她的孙子成为新一届东宫太子,不知不觉她也在这个世界活了八十多年。
才终于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