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地,什么时候睡着又是什么时候被叫醒吃药都不知道。
只记得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她。
“你抬头。”
抬头做什么?
“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是谁?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重新?
“我是宫凌,你呢?”
白雪蓦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起来。
然后一怔。
这里是……
假山林园,以及……不远处正在围聚在一块的拍摄摄影组。
白雪迟疑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的打扮,蓦地嘴角一抽。
脏乱破的衣裙,以及纤细娇小的双手。
她这是……
“白雪丫头,快过来,到你了!”
白雪眨眨眼,有些没跟上节奏。
“你还在那边干什么呢!邱导还在等你呢!你哭戏准备好了。”
邱导?哭戏?
白雪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蓦地眼瞳一缩。
这里是——避暑山庄。
她这是做梦梦回十六岁?
带着疑惑,白雪走出假山,绕过石桥,一顿,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抬头。
三层阁楼高高耸立在假山之后,一楼的高门扉紧闭,往上……
二楼中央的窗户敞开,一个身影露出半截。
那是——宫凌?
少年时期的宫凌?
白雪惊愕不已。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手腕就被人拉住,往回走。
“你还站在这里傻愣什么,所有人都在等你了。昨天才夸你懂事,今天就原形毕露闹性子了?你也不想想你能接这部戏是因为什么,还不是看在你公司的份上,不然凭你,怎么可能接到邱导的戏……”
拉着她的人是……她的前期助理兼保姆,吴萍萍。
吴萍萍此时应该还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对她称不上好,也算不上糟糕。
很快,一个接着一个藏在记忆深处的面孔在她面前略过,尤其是让她成功拿下最佳女配角金奖的邱导。
“白雪啊,做好准备了没有?辣椒面都给你准备好了。”
邱导这会儿应该是六十五岁,这部电影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部,因为再过不久,他就会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
原本邱导已经找到她,并邀请她拍下一部电影。
最终那部电影因为邱导的病逝而停止,又过了一年被另一位导演看上,选了另一个新人演员,最终连提名都没有。
想到这里,白雪连忙点点头,又摇头,“准备好了,但不用辣椒面。”
一顿,她根本想不起接下来要拍什么,连忙说:“邱导,我能再看看剧本吗?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邱导大方的一摆手,“行,你看吧,五分钟准时开拍。”
白雪连忙回头找吴萍萍,从她手中拿过剧本,找到要拍摄的页数,迅速查阅。
庆幸的是她不需要说太多台词,不幸的是,这是一场哭惨大戏。
白雪再次低头观察自己身上破烂旧得到衣服,叹气。
十六岁的白雪不怕脏不怕臭,但三十一岁的白雪已经被某个狗男人传染,染上了严重的洁癖症……
她欲哭无泪,但一对上邱导期待的目光,她立即抛开什么洁癖脏乱差,眼泪说来就来。
被亲生父母驱赶到柴房睡的嫡小姐,只敢在荒无人烟的院落里寻找食物。
她拔着草根茫然无措地咀嚼,嚼着嚼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怀念祖父祖母还在的时候,也不能理解亲生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更加不能理解,从小带着她ru母为什么要陷害她偷窃。
命运将她高高捧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令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抽泣间门,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一个燕雀都没有,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卡!好!白雪,不错!一镜到底,你太棒了!”
邱导毫不吝啬的夸赞声响起,紧接着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白雪回过神,擦掉眼泪站起身,刚想回头,又怔住。
她的视线与不远处二楼阁楼窗户中的少年不期而遇。
少年似乎也感到了惊讶,一时间门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静静对视了片刻。
直到有工作人员跑到白雪身边,拿着本子对照了片刻,说:“白雪,你可以去休息了,你的下一场戏在晚上。”
白雪立即回头笑着回答:“好的,谢谢。”
工作人员愣了愣,回过神来,讪讪摸头,“不客气,你今天也不容易,赶紧去找个地方休息,还有一个小时才开饭。”
“好的。”她依然带着笑。
工作人员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你……没事吧?不,算了,我先忙去了。”
工作人员转身就跑,似乎对白雪的异样感到害怕。
白雪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十六岁时期不在镜头面前的白雪,是不会轻易笑的布娃娃。
为了保护自己,十六岁的白雪将自己伪装成带刺的玫瑰,明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容易得罪人,还是坚持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怪不得她刚刚笑着说谢,把人家工作人员吓跑。
鼻尖又闻到了身上衣服传出的异味儿,白雪皱起眉,虽然是演戏角色需要,但这种发臭了的戏服不用想都知道是有人在刻意刁难。
不过……
白雪转身,又回她熟悉的假山后面。
假山后面可以挡住剧组的所有视线,但却是彻底暴露在红木阁楼的视觉中。
而此时二楼阁楼窗户处已经空荡荡一片。
宫凌不见了。
白雪蹙了蹙眉,忽地眼睛一亮。
这里是梦境,不是么。
那个叫她抬头的声音,该不会就是少年时期的宫凌吧?
想到这里,白雪先观察四周,确定并没有什么人,才拎着裙摆小跑上阶梯,来到阁楼高高的门扉前。
试探的敲了敲门。
里面静悄悄地,没有丝毫动静。
白雪记得宫凌说过,当时他在这个阁楼住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那她……直接进去?
这个想法一出,她还放在门把上的手就明显感到一空,紧接着眼前的门叶被拉开。
她始料未及,惊讶地看着门里面一身黑色小西装的少年。
少年额头的碎发偏长,遮住了左边小半眉眼,但右边的眉眼露出,漆黑幽亮,堪比夜间门星辰,十分漂亮。
少年似乎也十分惊讶,眼瞳微缩,苍白的唇瓣也微微张开。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
白雪最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缩小版的宫凌,没忍住勾了勾唇,伸出手:“你好,我叫白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漆黑的眼眸缓缓下移,落在两人中间门的那只纤细带着灰尘的小手上,挑挑眉。
白雪一顿,也发现自己手上脏兮兮的,懊恼了一瞬,又有些不满,“你还嫌弃我?”
少年一怔,又抬起眼眸,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缓缓说:“我没有嫌弃。”
果然是叫她的那道声音。
是刚刚经历变声期的少年嗓音,不似成年宫凌那低沉沙哑的好听,但十分清亮。
白雪这才重新伸出手,“来,握手,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放在身侧的手臂动了动,没伸出来,而是说:“宫凌……白雪。”
后面的声音轻了几分。
“那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吧?”白雪心情大好,见他还‘腼腆’的缩着手,干脆上前一步,主动拉出他的手,“害羞什么,握手,完成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
白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少年白皙的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痕,还没有看清,就被少年抽开。
少年面色发冷,将手臂紧紧藏在身后,盯着白雪。
“你——”
“你可以滚了!”
少年冰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就要关门。
白雪条件反射的挤了进去,抓住他的手,问他:“手上的伤怎么回事儿?!”
那么严重的伤疤,明明成年版本的宫凌身上什么都没有。
“你进来做什么,滚——”
“在我还能好好和你说话之前,你最好把你那些不好听的话收一收。”
白雪也生气了,打断他的话,拉着他另一边没事的胳膊走到屋里正厅的椅子坐下。
少年似乎被她过于严厉的表情吓到,竟然真被她带着走,直到她重新拉出受伤的手臂。
“少多管闲事——”
“闭嘴吧你,这里是我的梦境,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雪冷哼,强势的拉出他受伤的手,两道好看的娥眉顿时紧紧皱起来,“怎么回事儿?谁伤的你?”
一道约莫十来公分的划伤出现在将少年白皙的手臂上,像一道红色枷锁,将少年锁住。
血虽然止住了,但是没有结疤,中间门部分还皮肉翻开,看起来尤为可怕。
少年还在试图收回手臂,但又被她紧紧抓着,越挣扎越疼,倒抽一口冷气,眼中逐渐升起怒火,“关你什么事!离开我的——”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医药箱在哪里,我去拿。”
“不需要你——”
“在哪里!”
白雪站直身,就着一站一坐的身高优势,严肃的俯视瘦弱的少年。
少年噎了噎口水,面上的冷意散了些,“……在楼上。”
“走,上楼。”
“喂你——”
“快点抓紧时间门,我就一个多小时休息时间门。晚上还有一场大戏要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