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深灰大衣的周椋,在他头顶撑了一把大伞,用身体替他挡住了面前的风雨。
“你……怎么来了。”许灼问。
周椋对他伸出手。
许灼冰冷的手背瞬间跌入了周椋掌心的温暖。
他借着周椋的力,站起了身,恍然想起什么,担心道:“你怎么出门了,感冒刚好,要再吹风受凉了怎么办……”
周椋却道:“被谁欺负了。”
许灼心底瞬间开始冒酸气,不争气地眼红了。
周椋用指腹抚过他眼角的泪珠,语气发沉,“不知道吗,只有我能欺负你。”
周椋此时是许灼最不想见到的人,他撇开脑袋。
如果可以,他希望在周椋的印象里,自己永远光鲜和肆意,而不是接二连三的狼狈。
周椋又何尝不是这样希望。
他用宽厚的掌心,抚住许灼的半边脸,迫使其看着自己。
许灼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底强烈涌上的雾气,“我刚成年,一周后,我妈妈就再婚了。我问过她,你走了我怎么办?她说我长大了,在外国的父母也只会管到自己孩子成年。
“她说可以带我一起去移民,我不愿意,她就一个人走了。当然,可能出于愧疚,每月的生活费仍然给得很充足。我一分钱没要,每月原封不动退还,她就总是给我买奢侈品,我扔在那也没用过。我自己申请助学贷款付学费,头两年利用课余时间兼职赚生活费,大三的时候,亮哥找到我问我有没有想法出道,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许灼嘲弄地勾了下唇角,“为了还款,也为了活下去,而且我想活得很好看,希望能让远在另一个国度的妈妈看看,证明她的儿子有多优秀,想让她后悔离开我。所以无论什么样的烂广告,破直播我都接,只要能红,刚出道那会儿我确实是想红想疯了。
“但我没想到透支的会是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我好像做了很大的错事。”
说到这里,许灼有了很重的鼻音。
以前做不入流偶像的时候,像今天这样的屈辱只多不少,不过那时候的许灼是麻木的,做的本是他不喜欢的事,他只功利地期盼一个虚有其表的荣誉。
今天却不一样,今天尤为令他羞愧难当,曾经擅长的能力被人忽视与唾弃,就像是他过去急功近利的报应。
周椋拿出纸巾,轻擦他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每一步都不会白走。”
许灼抬头望着他。
周椋说:“多磨砺这几年,你的人生阅历,对生活的观察感悟,更有利于你未来的演艺。而且,也越发坚定了你想要什么,你只是把弯路提前走了。”
许灼轻抿嘴唇,恍然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像只永不疲倦的小蜜蜂一样,天天在周椋耳边唠叨自己的琐碎小事,自己的心情反馈,周椋就像自己的人形日记本。
这人形日记本非常智能,除了沉默的被倾诉功能,还会对他的困惑提供不耐烦的解答。
以前的自己,从不吝啬将自己所有的分享欲都给周椋。
重逢后,他只会想尽各种办法,把自己的心绪藏着掖着,生怕被周椋看出任何端倪。
突然就很怀念以前那围着周椋「怎么办啊」、「哎救救我」、「你快帮帮我啊」这样的自己,有人给自己兜底的感觉他已经快忘光了。
现在还不可以了吧。
他和周椋的关系早就不如从前。
但许灼还是说了,一股脑把刚在小洋房里受的委屈都倒了出来。
他的内心不比彭潇阳好受,甚至比他更为恼火,但在别墅里的时候,他必须得保持理智,彭潇阳率先呛了起来,他得顾全大局,得强颜欢笑。
比今天更难堪的情况,当面驳他面子的,他甚至也受过,甚至是习惯了。
可他的那点小脾气,在周椋面前,不想再习惯地往下咽。
其实是件特别丢人的事,可是说给周椋听,似乎不觉得丢人。
说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很多,只是出于一时的放纵和习惯,也并未期待有任何回应。
说完,许灼心里便轻松了许多。
他担心周椋感冒加重,想把伞柄往周椋那边倾斜,但周椋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比刚才阴沉了许多,用力握着伞柄,似在强忍着什么。
“我在里边淋不到雨,你给你自己也遮一些。”许灼说道。
周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些出神,压根没听到他的话。
许灼无奈,只好扯着他的衣领,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紧,“那你往里站站……”
周椋却转而看向身边的洋房,突地冒出了句,“是这一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