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句道歉吗?对不起,昨晚是我冒犯了。
是这样吗。
然后借此为由,换着法儿欺负他,上次就让他做了一天的助理。
可是他不想道歉。
许灼心底泛起苦涩,天知道昨晚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只是轻轻吻了那么一下。
他慌乱的同时,满脑子都是把周椋欺在身下,用手扯住他寸短的头发,和他尽情的唇齿相交,甚至更多难以言明的亲热。
他想要更多的冒犯,越来越。
没有身份的欲望让人折磨。
许灼洗漱完毕,静靠在周椋的床上,这几天他已经习惯和周椋一起睡觉。
自己的那张床已经开始堆放杂物。
想着等会周椋回来,无论如何,他也一定会主动寻找话题,弥补一下白天言不由衷的伤人举动。
却没想到周椋一夜未归。
但周椋其实并未走远,而是把在放车里蜗居的箫家桢赶回了家,自己在上面将就了一晚。
本以为又会失眠。
但许是昨夜没休息好,他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梦只是起了个头,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努力想要醒来,却被裹挟着进入那段最为隐痛的时光。
——
高二下学期。
周椋正代表全年级参与国旗下的演讲,主题是“少年强,则国强。”
他的声线清越,入耳舒适,拿着稿件的手背骨感分明,身形挺拔。
许灼欣赏了好一会儿,思绪控制不住开始飘散,因为眼前有一桩事迫在眉睫。
就是艺术节表演,该选择什么内容。
他提议表演魔术,周椋不愿意当模特,可周椋那扑克脸做魔术师也太没有感染力。
然后他又提议演小品,可周椋不会讲笑话,喜剧看上去像悲剧。
可把许灼愁坏了,表面上似在对周椋的演讲深思熟虑,实则在冥思苦想这件头疼事。
赵婷婷在女生中属于偏高的身材,所站的位置相对靠后,就在许灼的斜前方。
她瞅了眼最后排的班主任,对方似在和隔壁班的班主任聊天。
于是她对许灼:“噗呲噗呲。”小声唤道。
许灼的思绪被她打断,看过去并做嘴型道:“怎么了?”
他身后的何超蹙眉,看着二人。
赵婷婷不知道是在躲老师的视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地扭捏了阵,说话的时候也不看着许灼:“那个,你3月14号有没有时间?我们出去看个电影吧,就我们两个人。”
许灼默了瞬,往常他们看电影,都是他、赵婷婷、何超三个人一起去看来着。
赵婷婷这次说就两个人,他想了下,可能是跟何超吵架了。
“抱歉啊婷婷,不是快到艺术节了么,我最近一直忙着和周椋排练,恐怕没时间出去玩,下次吧。”许灼说的是实话,另一方面也是在为何超着想,他知道何超喜欢赵婷婷,自己更不会单独和对方喜欢的人出去玩。
赵婷婷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望,“好吧。”
许灼已经做到尽量双方的情绪都照顾到,然而他看不到身后的何超表情隐怒。许灼毫无恋爱细胞,只知道个情人节是2月14日,七夕节具体是哪一天也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3月14号是白sè • qíng人节。
赵婷婷这天单独约许灼出去玩,目的显而易见。
何超不明白,自己对赵婷婷那样的百般示好,她为什么就是看不见,眼里永远都只有许灼。
他等了快一年半了,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再不行动,赵婷婷要是和许灼吐露心意,许灼真答应了她,自己哪还会有机会?
盯着许灼的后脑勺看了一会,他余光扫到站在第一排维持班级纪律的徐子立,一个念想突地在脑中成型。
很快,他用手指戳了戳许灼的后背,并悄悄地往他那边靠近了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最近徐子立好像心情不好,你发现了吗?”
许灼闻言,朝徐子立所在的前排望去,见对方眉宇间并不见往日的抒怀,有些愁绪与压抑,这种样子持续了有一周了,他早就发现了。
问徐子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是苦笑摇头。
许灼颇为担心他,“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何超是昨天偶然知道徐子立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也知道按徐子立的性格素来是报喜不报忧,身边人怕是只有他知道实情。
这也就给了他发挥的余地。
“是受了情伤,喜欢隔壁学校的一妹子,被对方拒绝了。”何超叹了口气。
许灼怔了下,没听说过徐子立对谁有好感啊,还以为他喜欢的对象是学习。
这也正常,少年人正值青春懵懂的时候,那女孩看不到徐子立的好,是她的损失。
何超补了句,“他不说,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恐怕觉得丢人不想让大家知道吧,你就装你不知道。”
许灼懂。
何超继续同情的语调,“咱们可怜的学习委员啊,估计被伤狠了,最近学习成绩都有所下降。”
“可惜也不能能帮阿立做些什么。”许灼对感情的事最不拿手。
何超别有深意地道:“你还真有能做的。”
许灼不解,偏头看了他一眼。
“爱情伤,当然还得爱情来治。”
许灼颔首,是在电视剧里听说过类似的说辞。
何超朝他挤眉弄眼,“小灼,你之前不是还给徐子立写过情书?”
他不提,许灼差点把这茬给忘记了,当初为了找一个人一起看《泰坦尼克号》,鬼使神差地给徐子立写了情书,最后莫名其妙和周椋看了电影,想起来就唏嘘。
许灼尴尬地笑笑,“他当时没有回应,可能不能接受那个吧。”
那个,指的是同性恋。
何超忙道:“怎么会!他可以的。”
许灼诧异,“你怎么知道。”
自己和徐子立关系明明更亲近,相处这么久也没摸透对方的性取向。
何超一副说漏嘴的样子,便倒豆子般全盘脱出,“其实,他喜欢外校的那个人,并不是女孩子,而是个男孩子,所以他一直瞒着这事,谁也没说,我在那个学校刚好有认识的人,碰巧得知。”
许灼恍然,这样好像说得通了。
何超问:“小灼,你想让徐子立开心吗?”
许灼说:“那是当然。”
何超笑着怂恿,“那你和他再告白一次,被人喜欢这件事多有满足感成就感,他绝对能借此忘记情伤。”
许灼看上去有些抵触,“可是他上次都没有回应,明摆着对我没兴趣,何必勉强。”
而且他当时是脑子发热,之后再也没热过。
何超不以为然:“你那是方法错了,我过后想了想,现在谁还用情书表达爱意啊?都直接口头说了,你之前那个方式太含蓄,人家可能没有明白你的点。”
许灼觉得自己情书写得挺露骨的,徐子立语文成绩特别优异,没道理看不懂啊。
“可是……”
何超打断他的话,“别可是了!你知道那个男孩为什么拒绝他么?说觉得同性恋恶心,看到他就想吐,让他滚,最好去死。”
这话一下子刺痛了许灼。
他属于对自己的性取向了解得比较早的一批人,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也积攒了能和身边朋友公开出柜的勇气。
但他依然能记得很多朋友因为这个离开了他,那种不被理解,被嫌弃的感觉,他每每想起还是会觉得窒息。
爸爸那边的亲戚很少来往,但早先年偶尔因为公司股份的事情,双方还是会有走动。
他有一位同龄的表哥,当初到他房间玩游戏机,无意间翻到他衣柜里藏着的同性漫画。
当时恶心得破口大骂,还把他推倒在地,像看到外星人似地又嫌恶又惊奇,大跑出去和姑妈嚷嚷他是个变态。
他当时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因为表哥的话,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不愿意起来,只觉得丢人。
妈妈知道后,不管什么体面和旧情,把姑妈和表哥「请」出了家门。
妈妈蹲在许灼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说没事了,小灼和大家一样,都是普通的人,有爱任何人的权力,谁都没资格去指责。
妈妈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对性观念非常开明,在这件事上并不引导或者是强行干涉,一切全凭许灼的心意。
也正是因为有妈妈支持,许灼如今才能光明正大地接受自己的性向。
而阿立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被他人这般言语中伤,甚至是从喜欢的人口中听到这话,比他当初更让人难以接受,想想都觉得心疼。
徐子立发现了他们二人在交头接耳,并不像其他班上的班干部一样严厉制止,只是和许灼眼神对视,然后摇头示意。
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许灼这样想。
晨会结束,许灼和何超相伴回到教室,路上何超仍在喋喋不休地给他出主意,许灼没有回应,只是听着。
大家桌子上都摊着一张卷子,回到教室的同学们有人哀嚎有人炫耀,都在讨论这次语文周测的成绩。
许灼的位置在后排,会路过徐子立的座位,顺路瞥了眼对方桌上的试卷,红色大大的「129」分。
他不禁眉头微蹙。
150分的满分,往常徐子立的分数都在140以上,如今倒退了这么多。
回到座位上,刚要看自己的试卷,却被身边的周椋抽了过去。
许灼满腹心事,并未在意,而是看着桌面出神。
周椋用手叩了叩他的桌面,还未说话,就看到许灼下定决心般猛拍他的肩膀,“我们艺术节表演唱歌吧?唱情歌!”
周椋愣了愣,眼底带着惊诧。
他怎么敢!喜欢自己的这事,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和他一起唱情歌,这是想让全校都知道?
就这么喜欢自己么,想到这里,周椋的心跳并刚才更快了些。
主意打定,许灼脑海中开始思索付诸实践的可能性。
他倒并非有什么很强烈的想和徐子立在一起的欲望,只是他的身边有妈妈,徐子立的身边谁都没有,他希望自己能成为支持他的一份子。
想亲口告诉他,不要对生活失望,也千万不要走极端,会有人喜欢和珍爱他。
周椋修长的指节仍落在许灼的桌面,许灼顺手摸了摸他的手背,“这么好看的手,就弹吉他好了。”
周椋如触电般地猛地收回手,皱着眉头启唇正要说些什么,许灼忙捂住他的嘴,“吉他好上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请个一对一速成一首歌没什么问题。”
仿佛是嫌弃许灼手心脏似的,周椋双脚用力一蹬,板凳后移,躲开他的触碰,慌乱地拿起桌上的卷子:
“别满脑子都是演出了,你也分点心思在学习上。”
许灼乐出了声,“没拒绝就当你是答应了!”
他顺手接过自己的卷子,看到上面红红的「88」分,笑容僵在脸上。
90分才及格。
一瞬间,他开始反省,自己哪来的功夫关心徐子立的成绩?人家成绩倒退了也狂甩他几条街。
但许灼是个乐观的人,很快打着哈哈,“怎么说呢,这分数还挺吉利的。”
半月之后。
学校艺术楼的练歌房,许灼抱着热水瓶,用吸管吸了一大口温水,“我们再来一遍。”
周椋的右手垂在吉他的吉他弦上,并未立马弹奏,而是观察着许灼的状态:“要不今天就到这里?你身体刚好,需要多休息。”
两天前,许灼误食了花生,当时面部因为过敏症状甚至出现了呼吸困难,周椋这才知道他原来对花生过敏,也牢记在心里。
许灼似是对过敏这事已然习惯,身体刚刚恢复就嚷着来练习节目,周末甚一练就是一整天。
“我没事,还能坚持。”许灼摇头。
周椋没弹,他便清唱。
在许灼的精挑细选之下,最后选择了陈奕迅的《Ido》。
这首歌,光从名字上,都引来的周椋无限的联想,许灼莫不是想借着这次表演暗示着什么,和他发展进一步。
周椋看似看调弄弦,实则将许灼每一句歌词都尽收耳底。
要说许灼天生是当演员的这块料,也是有原因的,他的咬文嚼字清晰又不刻意,无论是说台词还是唱歌都有个人独特魅力,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
虽然只是练习,但他仍旧认真对待,每一个字里行间都用了感情。
一首歌毕,许灼拿笔在歌词单上标了些备注,提醒自己哪些段落难度提升,需要注意。
他又一次对周椋说:“这次表演意义重大。”
周椋已经听过了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莫名心底震颤,这家伙真是,不知道「含蓄」两个字怎么写。
换作之前,他总是听听就让它过去,这次却不同了。
尤其是在经历许灼过敏生病以后,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曾经自己最不屑最害怕接触的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重要到,现在的周椋,可以坦然地接受他的一切,包括喜欢。
周椋这才意识到,曾经的抗拒,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或许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被简单又赤诚的许灼吸引,他害怕沉沦,所以干脆自暴自弃地推远。
他心里总想着找机会拒绝许灼,实际上从未当真付诸过行动,每每都会找到理由搪塞过去。
他其实是在享受这份坚定的喜欢,更是想独占这份喜欢。
有一种直觉,许灼会借这次表演,再次表白。
还能有什么比这意义更重大的事?
对于即将到来的艺术节,周椋既期待,又暗含了一丝的紧张。
二人又合了一首,唱到接近尾声的时候,许灼余光瞥见他指腹的红肿,下意识地落了一拍。
唱歌也顾不上了,忙抓起周椋的手指,凑近了看,好在只是红肿,没有破皮,很是自责,“对不起我光顾着排练,忘记你的感受了,我们今天不练了。”
周椋的喉结滑了滑。
许灼抿了会儿唇,“疼么?”
其实用拨片就还好,今天是拨片忘带了,倒也没什么太大感觉,不过周椋此时竟然点了点头。
下一刻,许灼捏着周椋的手腕,凑到自己的唇边,开始轻轻地对着指尖呼气。
周椋的指腹很痒,他别开脑袋,呼吸也跟着急促了些,却难得没有将手抽走。
“还疼么?”
“有点。”
后来……
遇到最害怕的虫子也不吭一声的周椋,今天「疼」了近十分钟。
“咳——”门口传来女孩的轻咳声,打断了二人的动作,艺术部部长打趣道:“例行巡逻,看看各组的进度,没打扰二位吧?我很快就走。”
这个部长是幽默的性子,许灼对她的话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部长没从许灼这里瞧出个所以然来,但刚才周椋的表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亏她以前还对许灼有点意思想发展发展,前面有周椋这拦路虎,她是一点戏都没有,幸好收心得快。
都是同学,也没什么架子,随口问了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助她就准备离开了。
要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回到了二人面前,拿起胸口的拍立得相机,对准二人:
“快,给你们俩拍张照,刚好剩最后一张相纸。”
许灼蠢蠢欲动,周椋却是没什么兴趣,硬被许灼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两人并排站着。
部长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吐槽,“你们僵硬得就仿佛在练军姿。”
许灼闻言,微踮了下脚尖,一把勾住周来那个的脖子,给他校服也扯得松松垮垮,另一只手还伸出了食指,用力戳了下他的脸蛋。
周椋无奈纵容地看向他。
“很好!”部长迅速摁下快门,记录下这个瞬间。
相纸从拍立得冲滑出,部长捏住一角在空中甩了甩,很快人物便在上面成像,她递给了周椋:
“祝你们今天白sè • qíng人节愉快。”
作者有话说:
大家莫急,误会解开就好啦,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