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包厢里,宽敞的圆桌边,周建昆居首位而坐,周椋次之,许灼则小心翼翼埋着头,坐在他的右手边,满心忧虑。
周爷爷这般的年纪,思想素来传统,要是一会儿出言让他们俩分手……许灼蹙起眉头,心里焦虑得不行。
周建昆沉着一张脸在看菜单,屋内气氛凝滞,就连站在旁边的服务员也大气不敢出一个。
待他点好菜后,服务员当即转身欲快出去,却被周椋叫住,“等等,加一道小炒黄牛肉、辣子鸡。”
许灼闻言抬头看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周椋还有心思顾及他的口味。
周建昆只一眼就知道了其中怎么回事,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差了些。
许灼下意识又把头埋了下去,紧张得一下又一下地抠着裤缝。
他不是第一次见周家爷爷,高中读书那会儿去周椋家玩的时候,偶尔碰见过几回。
但老人家在他的印象里,是慈眉善目,永远在看书或看报的学者形象。
如今这位穿着一丝褶皱不见的中山样式西服的年迈男人,和传言中周氏集团雷霆手段的掌舵人形象不谋而合,虽说业内人士都知是周父在运营着家族的生意,但背后真正拍板人还是面前的这位。
许灼震慑之余,更多的是的担忧,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
像周家这样传统又正派的家族,对于家中唯一直系男性后辈的择偶问题极为看重,他们很多高中同学都是这样的世家,毕业后无一例外地听从了家人的安排成婚。
周椋如果没遇到他,恐怕也会走这样的老路。
许灼知道,这个家族给周椋带来了不少伤痛,但也是他无可替代的家人,尤其是周爷爷。
许灼高中的时候常去周家过夜,那时候就已感受到周椋对爷爷的敬爱与看重。
过年之事也是,就算再忙得走不开身,爷爷一声令下,周椋也动了一定要回去过年的念头。
他说过,周父常年为事业在外应酬,爷爷更像他的父亲、老师,在他的人生和观念上加以正确的引导,爷爷是他的一片天。
而此时,这片天正阴云遍布,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许灼余光能感受到周椋的背比往日都要越发挺直,此时他内心一定也并不轻松,但他仍能分出一部分心神,在桌下默默牵住许灼的手,拇指摩擦着其手背以示安抚。
屋内落针可闻,周建昆似乎含着怒意不愿启齿,各方都保持着沉默,俱怀心事。
最后是周椋率先忍不住:
“爷爷,您怎么突然从海南回来了?”
这个时间,全家人应该都还在海南度假。
周建昆冷哼一声,“我不回来,见得到你这个臭小子?”
周椋自知理亏,本来答应了要去往海南过年,却在临起飞的时候下了飞机,老人家该是回来向他问罪的,却无意间撞破自己和许灼恋情,双方都来了个措手不及。
打从决定要来参加这个综艺节目起,他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家里的人的怒意,和许灼在一起后,他也做好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打算:
“爷爷,或许在您眼里,许灼他只是我的一个男同学,是我糊涂走了岔路的一时所爱,认为我们不过是赶风潮图新鲜在一起消遣。但我必须表达出来的是,我喜欢了许灼整整八个年头,没有人能比我还肯定对他的感情有多真,所以,就算您无法支持,也请不要质疑。”
许灼回握了他的手。
周建昆似觉得他这句话很可笑,正欲说话,周椋却继续道: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估计会说我想法太简单,觉得我还没有想清楚。事实上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也明白您和爸妈的所有顾虑。首先,我对外的身份只是一名演员,从未和周家有任何关联,未来也会一直下去,绝不会给家族造成任何影响。
其次,关于后代的问题。对于这个方面我从未有过很深的执念,未来如果许灼想要孩子,我不介意采取领养等合法手段。
最次,是家族继承的问题。如果爷爷还需要我,属于我的责任我一定不会推脱,如果爷爷决定放弃我,那么从旁系的子女中择取继承人也是不错的选择,例如周伶玉虽是女孩,且目前玩性还很大,但未来加以正确引导不失为一位从商的佳苗,周家从不是重男轻女的家族,爷爷大可给别的后辈们多一些机会。”
周椋给周建昆倒了杯茶水,“爷爷,我说这些不是要自立门户,和周家撇清关系,只是不希望周家被我牵连。你们永远是我的家人,未来,我会一直努力去取得大家们的谅解。”
周建昆看着这杯茶水,晕开的茶叶延展,茶水浓绿看不清杯底。他冷笑拿起茶盏,“你清楚?”
他这似是一道问句,又像一道陈述句,并不等着周椋的回答,而是看向许灼:
“你呢,你清楚吗?”
许灼突然被发问,身体一顿。
他自然也是想清楚了的,哪怕事业受阻或者不被他人看好,他也要和周椋在一起,这是必然。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周建昆并不相信的样子,又追问了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我说的是,周椋因为你,在演艺圈的苦心经营全部付诸东流,丢代言,掉资源,到后来连生计恐怕都无法维持,这种情况,你想过吗?”
许灼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只想过自己的身败名裂,做过自认为的最坏的打算,但经过周建昆的这么一句话,他瞬间被点醒。
对他来说最糟糕的不是自己的遭遇会有多么困苦,而是周椋因为自己从云端跌落,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窒息。
周椋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忍住想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不会有这种情况,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