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曈渐渐有了力气,他脱离的宗朔的怀抱,心脏跃动的极快,他知道,要到了,他天生该来此处。
阿曈双目泛金,就连手掌都变成了利爪,他仿佛被召唤一般,奔跃上山,众人冻的麻木的脚步跟不上他,只有宗朔紧紧相随。
峰内有谷,深谷,宽广无垠,这座山峰与眼前这凭证的山谷比起来,更像是一道门而已,一道日出就能照见的回谷之门,阿曈开山,就是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雪峰顶端,定定的朝平谷望去,一片雪白,荒无人烟。
少年像是不可置信,他自觉就是这里了,这里在呼唤着他浑身的血脉,叫他难以割舍,叫他舍身前来,叫他不自主的想要仰头嗥叫,唤醒迷失的族亲。
宗朔却仔细观察着山谷,只觉不对,这里太过平整了,但凡是谷地,必有陡峭而下,有底有隙。
于是宗朔直接画下山边,一路到了平地之上,这里被厚雪覆盖住了,他直接拔刀往下猛力一插,长刀没半,就抵到了硬处,不是土地,质地倒是更像坚冰。
阿曈见宗朔在谷地上开始以刀斩雪,渐渐清出了一小片区域,于是他也跑到宗朔身边,用化成利爪的双手,刨开了雪层。
两人都愣住了,脚下,这片“平地”,竟全是坚冰覆盖而成,冰层极厚,却也清澈,从冰面朝下看,在日光的映照中,深处隐约可见。
冰下,仿佛是一座城市。
多年前的繁华已经不得而见,冰层下隐藏淹没了一个“神”的文明,洁白的高塔轰然倒地,到处是搏杀留下的痕迹,高耸的祭台上带冠的王者抽干血脉,使出了真言禁术,以寒冰封住了一切,封住了族人的尸首,封住了能叫人间化炼狱的野心,封住了忠诚与背叛,宽宥与神罚。
超前的文明与绝对的力量被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独留一座冰封的废墟,“人”当兴起。“人”当繁盛。
少年跪在地上,他看不清真相了,真相只是脚下厚厚的冰层,一望无际,隐隐约约。
但他依旧听到了呼唤,他的身躯还在沸腾着,这里是一处死地,但是族群的血脉未绝。
宗朔拉起了阿曈,道家讲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生机。佛家则讲因果,神族的因果已偿,阿曈该好好的、自在的活着。
众人这是也终于爬了上来,但宗朔只是一挥手,他的属下便停住了脚步,但期盼已久的天目人却不能听令,他脱开了孙子手,;连滚带爬的下了山顶,直至谷中。
直到他看到冰层下,隐约封着的巨大狼形,老人僵了一会儿,反而却静了下来。
宗朔只觉手间阿曈的体温越升越高,甚至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对,目光苍茫茫的,倒像个历经沧桑变化的老人一般,宗朔一拉阿曈,但少年看他的眼神仿佛不识,只是略微打量了一番,而后点了点头。
宗朔猛然顿住,大喝,“阿曈!醒来!”
但少年看了他一眼,略略笑了笑,而后朝着前方指了指,想开口,但没成功,于是摇了摇头,叹口气。
宗朔握刀的手都在抖,他被压制住了,不能动!
而此刻,阿曈终于瞳孔变化,显出了原本茶色的双眸,只是身上一软,昏倒了。宗朔登时挣脱了束缚,一把搂住了阿曈。
少年的狼耳与尾巴都收了回去,变成“人”了,只是身上依旧滚热,深深的昏迷。
山峰上还未下来的众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见阿曈昏过去,宗朔抱起他而已。这一路少年总是这样,他们并没有太惊慌,直到看到宗朔慌着几步蹿上山顶,他们才觉出些不对来。
“走!出山。”这地方不对劲儿!宗朔带着阿曈就想走,阿曈在人间是好好的,不该带他进到这里来。
刑武欲言又止,这就走了?不找神医了?不治病了?
他们并没有看到冰层之下,所以并没有多少敬畏,直想着给宗朔治病要紧。
“殿下,不找了?兴许找到神医,阿曈也能治一治这老晕的毛病。”
宗朔皱着眉摇头,“没人了,走!”
只是众人刚要启程,身后天目人的孙子却在朝下喊,“爷爷,上来啊,咱们走了。”
老头却手捧着一捧冰层上的积雪,望着厚冰之下,他朝孙子摆了摆手。他的年事已高,用黑白二色的双眸凝视自己,老人能看到日渐衰弱的死气,只是他没说,一路默默跟到了这里,想着最后看一眼圣山便罢。
可万没想到是如此场景,他的眸子能看的更深,更远,这片冰谷在他眼中都是金灿灿的,绚烂又瑰丽,他想,他已然找到了最后的归路。
老人第一次朝宗朔行了大礼,他叩拜完成,朝他说,“伟大的月氏大人,请将我的孙子带出这片圣地,他将恢复普通人的生活。”
宗朔看了看老人,点了点头,个人有个人的去处,他不拦着。
“孙儿,你去吧,先辈的使命到此而止,业已完成,我将回归狼神的怀抱,你走吧,好好生活。”
说罢,不再言语,闭目盘坐在了冰层之上,他的胡须与头发已然尽白,此刻随着寒风飘着,像是雪狼洁白的毛发。
查木端如何呼喊,老人都不再理他了,于是他跪下,朝爷爷磕了头,又朝不知在何处的神磕了头,艰难的做了决定。
宗朔一声令下,众人飞速下山,倒比到处寻找入口时来得快上很多,下了山,众人都骑上了马,男人心里依旧焦急。
阿曈的身躯太热了,这样的高温,“人”是受不住的,可少年眼下,就是个人,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处能安歇治病的地方,无论如何,要先降温才行。
他收刀策马,朝这片寒山之外冲去,“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