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久离中原的两人,便在这漏夜之中,被兄弟们暗暗开了城门,带了回去。
宗朔此次回来,意义非凡,他身上的奇毒得解,这代表着,天下的局势,要变化了。
只是阿曈是不管那么多的,帅帐的前厅,一行人与宗朔嘁嘁杂杂的不知道连夜在商量什么,而后面的清静卧室里,少年则趴在桌子上胡吃海塞,就连下巴上沾的都是油。
犬王黑风就在阿曈的脚边静静趴着,阿曈旁边的阿云和书生,则一直不停的说话。
尤其是书生,他自从阿曈与将军一起离开了军营,往草原去了之后,前几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一时间做梦阿曈因为异于常人,被草原蛮人架着火堆烧了。一时间又做梦这小子渴死在戈壁里了,总之,就是揪心。
阿云好歹还能隐约知道一些信儿,只是太过严密,不能与旁人说起,便也只能三缄其口,如今宗朔回来,再没有什么惧怕的了,便赶紧连夜把书生喊了过来。
柳鸿飞一进帐,就看见一屋子的大将军与统领,他大气不敢出,赶紧与阿云溜边进了后方的主屋,他一进门,只见阿曈正咧着大嘴,龇着牙,好生生的站在桌边了,还喊了他一声“小鸟”。
书生“诶呦喂”的直拍大腿,“小祖宗!我还以为你被蛮人烧死吃肉了呢!”
阿曈莫名,“蛮族不吃人啊,他们只吃牛羊,也没烤过人,烤的羊腿倒是很好吃。”
三人相视而笑,总算放下了心,直到小厨房的厨子兴高采烈的上菜,阿曈便没空再说话了,吃得直朝厨子大叔竖大拇指!
阿云忙着给这饿死鬼夹菜,“慢点吃!连黑风都比你吃的斯文。”
阿曈看了一见在脚下慢悠悠撕扯一只熟鸡肉的黝黑大犬,又讲义气的将猪肘子带肉的大骨头递给黑风。
他边吃,还边叫这两人也吃。
书生左右打量着阿曈,“诶?”了一声,之后咂嘴道,“阿云,你看,这小子在草原里走了一趟,没黑也没瘦,倒是胖了一圈啊!”
阿云也瞧了瞧,又伸手掐了掐阿曈的水灵灵的脸蛋儿,而后点头。
“可见将军照顾的好。”
阿曈听了赶紧点头,喝了一口猪蹄汤顺了顺,“嗯!宗朔很好,我很满意。”
阿云直笑,“诶呦,什么很满意啊。”
阿曈倒是不说话了,只嘿嘿嘿直笑。
书生咳了一声,有些微微的尴尬,他这两个“兄弟”,当着自己面就相互打趣房中事,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当然,也可能是没把自己当男人。
而且,看殿下与萧将军都没在意自己进内房的样子,说不定,他“兄弟”的男人们,也没把自己当男人……
这,一时间,书生不知该喜该忧患。
三人闲话叙了半晌,阿曈也吃饱了,只是书生见前厅的将军们还没议完事,也不好从前厅路过走出帅帐,索性就与两人继续闲聊。
说着说着,阿曈倒是还惦记着书生曾经偶然说起的志向。
“小鸟,你不是要去考什么状元的么,去吧,你一定能行。”就凭这张之乎者也的嘴皮子,阿曈就觉得书生有一手!
“这,我也想过,阿云也给我求了萧冉将军的释兵令,但,咱与蛮族还有大战,我虽为一介书生,但也愿意以躯挡之!”
阿曈听完却一摆手,“不打了,没事了,你放心的去考吧。”
书生惊异,半信半疑,打了多年的仗,如何能说停就停?
而局势,也正如阿曈所说,且不但停了战,还在不知如何的一番周旋之下,边关竟与草原缓缓开始通商。
起先还是小物件,布匹线头之类,而过了一段时间,便能见蛮人从草原中赶出马匹与牦牛,或是草药马奶酒,他们换取了大量能够过冬的粮食与抵御严寒的棉衣。
这一切都在暗自进行,朝中有五皇子一手遮天的按压消息,又逐步主和。边关有宗朔把控着两方,以求公平与安全。
只是,刚开始时,敢于买卖的百姓并不多,大多是军中代买与中转交易。只因边城的百姓还是惧怕草原蛮族的。
但大家伙一看不但有军士看守保障安全,且草原也并非全都是嗜血的乃蛮大汉,还有众多温和友善的部族,便也渐渐能自行交易了。
就此,两地之间也逐渐形成了简单的市集与中转场地,甚至还有敢于送货到草原之中的商队。
只是草原之大,还是有一些匪类存在,他们多看中了运送的商队下手,所以宗朔便直接派遣克烈开始清扫匪类,同时也令军士沿路进行保护。
就连阿曈,也跟着去押了好几回货,甚至凭借着天生对路途与水源的兽性只觉,还开辟出了几条好走的路线,叫草原的部族与中原的百姓编了好些顺口溜来夸,大抵是说,有长生天的守护神降临,庇佑草原等等。
也许在今年的冬季,草原部族可以不再减少挨饿受冻,活下来更多的人。中原边镇也有足够的牛马来耕田犁地,以求丰收的粮食能在苛税后,仍有剩余。
此番动静不小,最终,在已近冬日的时候,赫连宗朔病愈回城,并掌控草原各部,且带出了克烈人的消息,渐渐抵达圣听。
只是,老皇帝已然没有的更多回转的余地,朝中,已然被他这个从来都细声细语,春风和煦的五皇子把握在手,竟是一片主和的声音,再没有反驳的了。
皇帝看着跪在丹房外,恭敬低头听训的赫连韬,浑浊的眼神闪动,心中复杂。
“多年来,我竟看错了眼,你是个角色。”他的这个生母出身低微的五皇子,竟是个心机深沉,手腕颇硬的人。
“儿臣秉承父皇多年教导,以天下百姓为先,不敢擅专。”
“你养虎为患!”
赫连韬低眉,“儿臣不知父皇所说为何事。”
老皇帝已经很疲累了,他仰躺回那床黄金铸就的登仙榻上,目光透过丹炉袅袅的青烟,深深的朝远处望去。
“你制不住他,卧榻之边,不能留猛虎环伺。”
说罢,没再理会说话滴水不漏的赫连韬,摆手遣退了他。
皇帝对身边的老太监念念有词,“他的命太硬了,我怕是熬不过的,熬不过的。”
“是时候了。”
老太监闻言,低垂的目中精光闪现,却恭敬的没叫任何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