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方愠到底想干什么?
顾醺满脑子都是糟糕这两个字,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爸爸看见,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帮方愠解释呢?
他拽着方愠的手想要这人起来,偏偏这人浑身抖得厉害,他拽不动,只能一边心急如焚的看路口有没有人,一边焦急跟方愠说:“你还说你不强迫我,你现在就是在强迫我。”
方愠抬起头来,缓缓的,双手从脸上拿开,露出一张苍白又双目血红的眼,好一会儿,自己也狡辩不了,只能站起来,等待顾醺的发落。
顾醺拘谨的站在这里,偶尔低着头看方愠的脚尖,偶尔又抬头看对方的眼,他自己也茫然得很,看对方哭,心里也难受发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正在他还在挣扎的时候,机场广播开始喊登机消息,顾醺瞬间一个激灵。
他就要走了,应该是要回来的,绝对回来。
可是回来后大概是不回住在阿愠的家里了。
他们之间……他是不是得说些什么再走?
他该说什么呢?
顾醺思考这些只花了眨眼的功夫,可方愠也在听见登机广播的瞬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陪你好不好?”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方愠拿出登机牌,“我都买好票了。”
“我的意思是你家里怎么办?要是被发现你跟着我走,怎么解释?而且今天是方爷爷的葬礼,你就这么走了,你二伯肯定又有一堆话要说,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从小就勤奋读书,比谁都用功,你每天五点多起床锻炼身体,每天还要学习家族发展史,你从小到大的时间都花费在这里,好不容易成为现在这样所有人都认可的继承人,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顾醺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甘心,他心疼方愠这些年的付出。
方愠却一概的不在乎,这种不在乎让顾醺心里格外难受,这都是因为他才不在乎。
他这回坚决松开被拽住的手,怎么也不肯被拉回去,跑了出去,在从贵宾候机室进去前回头看了一眼方愠,最后什么都不说的进去。
方愠没跟。
沉默就是拒绝,他跟上去毫无意义,除了徒惹人厌恶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飞机很快在二十分钟后起飞。
方愠坐在候机室里,直到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见飞机划过天空,真的消失在了他眼里。
从这以后,方愠总觉得周围好安静,他耳边细细传来一阵蚊子似的轰鸣声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方愠对此也不在意,只是坐在等候的椅子上,被震动的手机唤醒意识,反应慢半拍的去看手机,上面是父亲问他去上厕所怎么去这么久的消息。
他回了一个「马上回去」,却又没动,两秒钟后才站起来,与他的少年背道而驰,回那个没有顾醺的家去。
他是坐家里车来的。
司机还在机场等他,也帮他隐瞒出来的事情,这会儿看见他,登时好像松了好大一口气,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方愠只看得见这人嘴里再说什么,但听不见在说什么。
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方愠闭上眼,张口说:“回去。”
之后是给老爷子守灵,第二天下葬,第三天家族聚会宣读老爷子的遗嘱,第四天一切回归平静,方愠被留在了老宅过年,父亲回了公司,一切都恢复如常,只是少了几个人。
他闲下来会给他的顾醺发消息,从早到晚,事无巨细,早上起床要说一声早安,吃什么则要拍一张照片,中午碰到一只流浪猫更是要多拍几张,晚上不吃饭去锻炼也要说。
等到过年那天,方愠去城郊放烟花,他一个人去的,足足放了十几个超大的冲天炮,给顾醺录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烟花视频,虽然人家没有回复,但他暂时觉得没有被拉黑就很好,说明顾醺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看他的消息。
不,应该一定会看,小醺像小孩子一样,哪怕不回,也会好奇别人发的是什么。
所以不回消息也没有关系,是他的错。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方愠希望自己不曾意识到对顾醺的感觉。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方愠有时候既恨不得发一堆消息问顾醺在做什么,回来后重新做兄弟好不好,又生怕自己逼得太紧,又把人给吓跑了。
也是,哪有人要做兄弟还又哭又闹,恨不得上吊的?
少年自嘲的笑笑,笑容又戛然而止,回老宅继续当他完美的方氏集团继承人,日复一日的学习、日复一日的跟父亲的新任秘书了解公司运行机制、如复一日的给顾醺发消息,然后幻想顾醺看过之后的表情。
好像顾醺当真只是出去和顾叔旅行,哪怕下学期不回来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可真等到了要上学的时候,方愠回了以前跟顾醺相依为命的小别墅,夜里怎么也摸不到总是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的顾醺,这瞬间,有声音压抑着爆出恐惧的呜咽来,好像生命中大半的活力都丢了,哭得恨不得呕出灵魂。
隔天上学去,方家大少爷又如常上车,保姆进少爷房间打扫却看见地上吐了一地,还有血丝混在里面,忙给老板发消息报告,老板那边说了声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正是开春,乍暖还寒的时候,方家少爷从进了学校就没吭声,周围好像很热闹,但他一概听不见,只能看见许多同学嘴巴一张一张的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