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的异常来势汹汹,式清江迅速揽住他的身体,却还是被带下了围墙。
围墙下是枯死的藤枝,黄叶搭在稀疏枝条上。两人跌进枯叶堆里,高墙的倒影倾倒下来,勾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线的外侧是月光,铺洒在地面上的、清冷柔和的月光;内侧是阴影,式清江抱着鹤丸靠坐在围墙的阴影里,如同端坐在荒芜的深渊之上。
鹤丸的状态很不好。他缩在兄长的怀中,被熟悉的疼痛折磨得浑身颤抖。
尖锐的疼痛从心口出发,攀上神经、爬过背脊,最终漫过大脑,夹带着猛烈的暴虐情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理智,撕扯人性。鹤丸咬紧牙关忍着,但眼前很快模糊起来。
可恶、可恶——
偏偏在这种时候——
好想……随便摧毁点什么。一点就好……
式清江紧紧抱着这副颤抖的躯干,这恐惧与疼痛也一并搅入他的脑海,将他一贯平稳的情绪搅的天翻地覆、波浪汹涌。他勉力压住颤抖的指尖,一遍又一遍慢慢地抚过鹤丸漆黑柔软的发;阴影漫过他的衣摆,一点一点染上他的发尖,狂怒开始从心中冒头。
如果——如果本丸中心的装置还能使用——
他一定要亲手将那位畜生不如的审神者亲手斩掉——!
这想法如同拉满的弓弦上紧绷的暗箭,要带着他向什么无法控制的地方奔脱而去。但理智在最后一刻猛然清醒,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底的暴虐情绪迅速褪去,式清江浑身冰冷地靠着墙,感到如坠冰窟。
鹤丸紧紧缩成一团,喉间漏出的气音痛苦地颤抖着;他恍惚地抓拧住式清江的手臂,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它掰断。
这就是……暗堕。
而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架上了污染的开端。
……
式清江正坐在鹤丸床边,神色冰冷。
他将昏死过去的鹤丸带回房间内,几位付丧神围坐在一边,气氛沉凝僵涩,许久没有人出声,似乎都对某个答案心知肚明。
“……到时间了。”最终,三日月悠悠出声道。
式清江淬着冰一般的视线转了过去。
“什么时间?”
没有人回答他。
三日月面上揣着意义不明的笑,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式清江环视一圈,目光扫过付丧神们或冷淡或平静的面容,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自己是外来者。
有些事情,是不能对外人说的。
宗三神色恹恹道:“再等一阵如何?等鹤丸醒了再决定。”他拨了拨干枯的长发,显得有些提不起劲。“最好压根别做了,麻烦得紧。”
“我没意见。”加州清光随意道,“没意见的话散了吧,夜深了。”
众人零零散散地站起身来,随意道了别,一位接一位离开了。
最后一个起身的是药研。两振短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房间里昏暗的灯火折进他灰紫色的眼瞳里,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式清江摸不清他想说什么,加上心情不虞,只沉默等待着;药研视线扫过昏迷的鹤丸和神色郁郁的式清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式面前蹲下来,低声道:“主庭院的时间转换装置,并非完全无法修复。但要靠近那里……”
他深深地看了式清江一眼。
式清江抿唇,对药研点点头。
短刀起身,出门去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弟弟们,式沉郁的目光紧随着他的身影,为他的潜台词感到困惑与犹疑。
要想修复这一装置,必然要由本丸里的付丧神帮忙。
这件事可以暂时搁置,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
他将视线投向天守阁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为了理清这座本丸的怪异之处,式清江加入了每日出阵的名单。本丸每日固定出阵一次,日落之时出发,一小时后归阵;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似乎维系着某种规则。
他申请加入时,烛台切有些诧异。
“补上鹤丸的份。”式清江道,“我白天可以活动,速度会快很多。”
带着黑色眼罩的太刀迟疑一下,还是将他的名字添了上去。“还是晚上吧。”他笑了笑,“必须有一位本丸的付丧神在,才算成功。”
这个异常条件让式清江皱了皱眉。但他明智地没有提问,只低头一礼,转身回到房间作出阵的准备。
夜晚出阵对于太刀来说着实有些困难,好在同行的队伍里有一振短刀,但不好在队员只有这一振短刀。
到了日落时分,式清江准时出现在庭院里。又过了一会儿,等到日光完全暗下去,乱藤四郎才打着呵欠慢慢走出来,看见站在庭院里的式清江,神色有些怪异道:“大个子,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指了指装置道:“已经坏掉了哦,那个。跟我来。”
式清江跟上去,从背后注视这振在他印象中异常活泼的短刀。乱藤四郎的骨刺长在肩颈上,橘色的长发本可以完美掩盖住——可他将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发尾随着他行走的动作扫过尖锐可怖的骨刺,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