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将他脑中鼓胀的名为“愤怒”的气球戳破一个洞,名为“惊慌”的情绪狼狈地涌了进来。
“这种事情不好问……”他道。
“是不好问,还是不想问?”
白发付丧神抿唇不做声,将头扭向一边。京反耐心地等他组织语言,片刻后,耳边传来他犹豫不决的声音:“……不想问。”
这就是兄弟两人不同的地方。如今这境地,若换了式清江来,定咬住“不好问”不再改换;而鹤丸国永对待问题从来都坦荡纯粹。
“我一直在避免问他问题。”鹤丸低声道。他金色的眼瞳微微垂着,白日的光透过眼睫,在其中铺洒下细小的、脆弱的光影。
“问题是要用问题来换的。我不想他向我问起过去的事情,我的记忆有误,若将错误的事情告诉他,与诓骗无异。”他道,“况且……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兄弟连他的过往都快记不清了,一定很失望。”
当然会有误。不如说,有误才是正确的。
京反注视着他,用与悲哀心底截然不同的平和语气问道:“有误的是哪一部分?”
鹤丸迟疑片刻。
他的思维顺着记忆的串珠一路向下,从初从刀剑中现形时看见的、坐在庭院中晒太阳的少年,到与他短之又短、却十分快乐的相处时光,再到对方被五条国永随意转赠、兄弟二人久别重逢却大吵一架,再到那一场使他们别离的战争。战争结束以后,鹤丸侍奉的当主立下赫赫战功,鹤丸国永也被赋予‘兴主宝振’之名;而式清江自此流落民间,不知所踪,直到一月前,二人才得以见面。
战争。
他回想起那天的瓢泼大雨。战时的雨掩盖视野、压静嘶吼、冲刷血水,一切都慢慢模糊不清。
“战争……。那场战争……我记不得了。”鹤丸喃喃道,“……不止。他显现得越久,我的记忆就越模糊……”
“主君,为什么——?”
京反跪坐在他对面,眼瞳中乘着一些复杂难言的事物。身为一座特殊本丸的审神者,他有太多不能言说的东西;他无法断定这些事物的好坏,即使这些东西会对他身边的人造成伤害。
“这只是暂时的。它会慢慢清晰起来。”他避而不答,转而从容地将话题引去一边,“所以,你打算独自一人封存记忆。于你而言他像一张白纸,与他而言你也是如此。”
“越是不肯透露、越封闭,便越白、越澄澈。”
鹤丸双手搭在膝盖,坐姿难得地端正。
“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吗?”他低声询问。
坐在面前的主君缓慢而坚定地摇头道:“这是正确的。你大可等到记忆清晰无误再一一告知,但至少现在他问起来时,不要隐瞒。”
“同样的,不论什么事,只要你去询问他,就一定会得到结果。”
鹤丸的神色微动。这句话似乎将包裹着他心灵的坚冰撬开一个缝,阳光顺着这道缝蔓延进来;一直被封冻其中的小人抖抖身体,指尖触碰到一缕光。
他感到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