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等一行见到傅丹薇他们,原先在喋喋不休说话的中年锦衣男人立刻站住了。他眯缝起眼睛,打量了他们一阵,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双手拱手作揖,脚下疾步朝傅丹薇他们走了过来。
傅清神色不变,脚步微动,挡在了傅丹薇几人身前。其他的侍卫呼啦啦围了过来,一人走过去,将中年男人拦在了外面。
中年男人笑容一滞,不敢再动,长长作揖之后,转头招呼着人赶紧离开。
原来这就是曹雪芹啊。
傅丹薇好奇不已,一直不动声色打量着他。
曹雪芹很警觉,在中年男人发现他们之前,他已经抬起头看了过来,傅丹薇也终于能看清他的五官轮廓。
其实也没太看清,好似总有朦朦胧胧的雾笼罩着,就像春日雨后的山涧,太阳出来之后,仍留着若无若无的影。
曹雪芹的眉眼就在这影中,影影绰绰。他在看到傅丹薇时,目光微顿,与她一样带着些好奇探究。
旋即,他很快便眼睑微敛,在中年男子行动之前,拱手遥遥见礼,低垂着头,避在一旁静静等候。
几人很快过去,曹雪芹自始至终没再抬头。
傅丹薇微微叹息,曹雪芹是何等聪明之人,只端看侍卫,估计早就猜出了他们的来历,却唯恐避之不及。
傅清待人走远了,低声说道:“瘦得跟猴样的那人,是京城一小有名气牙行的牙人,曹沾这个时辰来到这里,只怕是要典卖田产。”
说着,傅清的眉头皱起来:“照说要卖田卖地,过年后就得开始着手了,到衙门交割之后,得赶着翻地,平整,翻晒。拖太久的话,可不得耽误了春耕,只怕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莫非是要压价,或者是想占便宜?”傅丹薇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猜测着问道。
傅清前后琢磨了下,说道:“肯定是要想从中占便宜。说不定拖着拖着,能忽悠着曹沾先把地都给种了,最后连地带庄稼,全部被人框了去。前些日子妹妹让我帮看着些,一来我忙,还没能仔细摸清曹家现状。二来,曹沾此人极为聪明,我不是说在俗物上聪明,他心思细腻,难与人真正交心。贸贸然出手相帮,只怕他会多虑猜疑,连觉都睡不安生。”
曹家败落至此,不管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者,任谁都难免会多想。曹雪芹七窍玲珑心,比别人想得更会多些。
傅丹薇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片刻后说道:“他有自己的傲气,如果不是真心相交,他只怕都不会接受。以前是我想左了,如果要帮忙,就一五一十告诉他,坦坦荡荡,以心换心。”
傅清笑着说是,见许嬷嬷伺候着永琏与糖罐子擦拭干净手脸,兄妹俩挨着一起吃零嘴,其他人在在忙碌着捡柴火生炉子,他忙说道:“妹妹先歇息一会,我过去搭把手。”
“我多带了些青团与腌笃鲜,二哥你拿去尝尝。”傅丹薇唤许嬷嬷去提装青团的匣子来,笑说道:“共做了两种口味,一种是豆沙馅,一种是鲜肉笋丁馅。青团趁热吃最好,现在凉了,等下在锅里蒸一会,就着腌笃鲜吃最好不过。”
平时侍卫外出当差,所带干粮不过是饽饽肉干炒米等。
傅清听到有青团,想到既然是雍正亲自点了他出来护卫随行,就无需顾虑太多规矩,于是笑着说道:“京城里江南的酒楼,这个时节每家店都在卖腌笃鲜。我与小弟去吃了一次,他难得赞不绝口。嘿嘿,他小子忙着读书,没得口福了。”
傅丹薇听得笑起来,傅清走开去忙了,许嬷嬷赶紧递了湿帕上前。
傅丹薇接过来擦拭了手脸,见糖罐子小嘴动个不停,左手上抓着梨条,右手拿着春饼,皱眉说道:“糖罐子,等下要吃肉,你少吃些。”
糖罐子鼓着脸颊笑,咽下嘴里的春饼,“额涅,我能吃得下。”
傅丹薇瞪了她一眼,“吃得下也不能吃,永琏把春饼梨条都拿开,不要让糖罐子再吃了。”
梨条甜,永琏只选了梨条吃,闻言忙将剩下的半只梨条塞进嘴里,把春饼与梨条匣子都合上了。
糖罐子冲着永琏哼了声,扭过胖身子,防备地看了傅丹薇一眼,跟那小松鼠藏干果一样,把梨条春饼偷偷往荷包里藏。
永琏干脆把糖罐子荷包抢了过来,她马上不依了,跳脚要去抢回来,两人你追我赶,笑嘻嘻闹成一团。
傅丹薇失笑,看向傅清那边,柴火已经烧起来,小炉子上放了罐子,正在热着腌笃鲜与青团,已经有隐隐的香气溢出。
每年春天,不吃腌笃鲜的话,春天好似就白过了。
腌笃鲜一般用咸肉,五花肉或者排骨加春笋,千张一起慢慢炖煮。
锅里水烧开,千张放进去煮一会,去除豆腥味,捞起来备用。随后再烧水,分别焯排骨,咸肉,春笋。
将排骨与咸肉放进罐子里,拍一块姜,葱打结扔进去,再倒入些许的黄酒,加清水大火煮开后,换小火慢慢炖。
炖到约莫半个时辰时放入春笋,千张结,再煮一刻多钟起锅。
做法简单,食材简单,调料简单,简简单单的几样东西煮成一锅汤,喝上一口,鲜掉眉毛。
咸肉本身就咸,一般在起锅前只需要加丁点盐调味。傅丹薇向来吃得淡,加上拿来配着青团吃,就没再让厨子加盐。
没一阵,腌笃鲜与青团都热好送上来,傅丹薇没用勺子,直接端起碗,就着前面的田地与无尽春色喝了一口。
汤好似鲜得过了头,傅丹薇五脏六腑都舒畅得在欢呼。
糖罐子最喜欢排骨,趴在炕桌上,啃着排骨吃得欢快不已。永琏斯文,小口小口喝汤,吃了些千张结与排骨,咸肉有肥肉,被他嫌弃地拨在了一边。
汤太淡,傅清就着咸肉吃正好,他尤其喜欢吃笋丁咸肉青团,连着吃了好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