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总是带着些刺骨的寒意,清冷的白霜厚厚的附在路边的一草一花上。
只待日出东方,方才凝成滴滴晶莹的露珠,在风中摇曳。
一道香色的身影缓缓走过,带起的一阵风儿吹落了几滴新凝的清露。
荣妃脚步有些急切的走到永和宫外,突然顿住步子,暗道:
德妃这处是什么迷人心肠之处,便是当初赫舍里皇后在世,自己也未曾如此殷殷侍奉。
入了永和宫内,翠红一眼便瞧见了荣妃,连忙先引了荣妃到花厅。
“晨起露重,您来的这般早,仔细受了寒气。”
翠红说着,随后端上来一盏茶水:
“这是主子近日调制的蜂蜜文旦(柚子)茶,用着颇为滋润,您且尝尝。”
荣妃一面懊恼自己来的太早,一面又不受控制的抬手端起了那盏果味浓郁的蜂蜜柚子茶,浅啜一口。
芬芳馥郁的柚子香气带着一丝柑橘类果子特有的辣味,与清甜滋润的蜂蜜交融,伴随着绿茶的清新,令人不由耳目一新。
“荣姐姐来啦?”
德妃一面走,一面笑着道:
“今个咱们是按照前头的章程来?”
荣妃回过神,忙点了点头:
“又要劳烦你了。”
随后,荣妃又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
“方才我尝着那文旦制的茶水滋味极为不错,我那里也有皇上赏的两颗,稍后给你送来。”
德妃闻言眉头舒展,柔声细气道:
“姐姐不必忙了,若是姐姐喜欢,我让人把方子送去,两颗柚子用蜜渍了总是可以喝小半月的。”
其实德妃这里其实早就有了康熙送来的一筐柚子,可是荣妃能这么说,终究让人心底熨贴。
曾几何时,德妃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和荣妃坐在一起喝茶制花的一日,便是现在正正发生,德妃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荣妃与三阿哥之事她本没有插手的想法,却不想不过寥寥几句……嗯,就让荣妃开始日日跑永和宫了。
难怪往常荣妃和宜妃总是能掐的起来,荣妃心思浅薄,宜妃又是个不饶人的,两人见了可不就如同两只乌眼鸡了?
“那怎么行……不过也是,你这里总是受皇上眷顾。”
荣妃说着这里突然止住了声,这话里没得夹杂着些酸味。所幸德妃仿佛没有听出来一样,只轻轻笑着。
荣妃定了定神,她低声道:
“我如今身无长物,纵使热了几日冷灶,却不及妹妹在皇上处贴心合意,妹妹待我好,我竟无以为报,实在是惭愧。”
德妃摆了摆手:
“姐姐不必如此,十四往日颇得三阿哥照顾,妹妹与姐姐交好也是存着让两个孩子更好的想法,姐姐就莫要客气了。”
荣妃听了这话,面上愈发羞红:
“以前,是我太过专行,伤了胤祉的心还要妹妹来提点。”
荣妃顿了顿,才低头轻喃:
“我打小便因容色得家中疼爱,家里也存着让我入侍宫中的意思,疏慢了学问。
也是我自己不争气,家里让不学我便搁下了,后头进了宫,更因这事被人百般嘲弄,我才,我才更不愿看到胤祉如我这般。”
德妃认真的听着,随后道:
“话虽如此,但万事都将就张弛有度,做学问亦非一朝一夕可成。”
荣妃点了点头,腼腆道:
“是我自个走窄了路,所幸妹妹你一言让我,让我聋什么,什么……”
德妃想了想:
“姐姐是想说振聋发聩?”
荣妃忙点点头,德妃温婉一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些日子,三阿哥见了您怕也刮目相看了。”
随后,德妃让翠红去取了书籍来,看着荣妃温声道:
“那今日咱们还是照旧学十个字,然后我教姐姐将前头做成干花的桂花做成书签。”
“好,也不知道胤祉那孩子怎么还喜欢上花了。”
荣妃小声嘀咕着,德妃听到后不由用帕子掩唇一笑。
这事儿小胤祯回来说过,德妃后来又与荣妃这头一合便知道是闹出了乌龙。
只是虽是乌龙,但待荣妃母子之间心结解开便是一桩趣谈了。
是以德妃并未掺言,这会儿也岔开了话题:
“妹妹听说近日御花园的菊花开的正好,三阿哥是读书人,想来也喜欢菊花傲霜的气节,左右……三阿哥是个喜欢花的,姐姐回头可以此制成书签,赠予三阿哥。”
菊乃“四君子”之一,颇得读书人喜欢,德妃这话一出,荣妃也不由眼睛一亮:
“还是妹妹有主意!”
德妃笑而不语,随后荣妃也开始认起了字。
等过了一个时辰,荣妃将十个字誊写了不下五十遍这才停手。荣妃向来养尊处优,这会儿已经皱着眉揉起了腕子。
德妃也开口道:
“姐姐累了便歇歇吧。”
荣妃轻轻点头,随后凑了过去:
“妹妹在做什么?”
德妃这会儿正在做叶脉书签,古代颜料虽然珍惜,但是皇宫大院要什么都能找来,且质量颇为不错。
这会儿德妃已经进行到上色一步了,荣妃站在一旁看着啧啧称奇:
“那日妹妹煮这桂叶之时,那味道忒不好闻了,如今竟这般玲珑可爱。”
天然而成的叶片经脉密密匝匝的勾缠着,抬可视外,落可现字,薄如蝉翼又玲珑剔透。
荣妃都不由好奇起德妃怎就生的这般一颗七窍玲珑心。
德妃笑了笑,将自己调制好的颜色用毛笔轻轻刷上去:
“姐姐不觉得,把一件普普通通的东西变换模样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么?”
荣妃想了想,狠狠点头:
“不错,便是我这块朽木当初学琴后顺畅的奏出一曲心底也是欢喜的。”
“改日我设宴,好好赏赏姐姐的琴艺。”
德妃口中说着,手下动作却不慢,荣妃抿唇直笑,自然称好,随后荣妃又道:
“不过,妹妹怎么做了一,二,三,四……二十片之多?”
德妃涂完最后一片叶子给荣妃掰手指数:
“我预备以“梅兰竹菊”为题,四片为一套。这套是老四的,这套是十四的,这是五公主的,这是九公主的,这个是老四媳妇的。”
荣妃懵了懵:
“怎的连老四媳妇也有?”
德妃歪头看荣妃:
“爱屋及乌呀,再者老四那孩子清冷,乌拉那拉家那姑娘看着稳重聪慧,我以后还要指望人家照顾老四,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荣妃张了张口,嫁进皇家乃是天大的幸事,怎得在德妃口中倒是那姑娘在做好事?
可是荣妃这些日子眼看着德妃身边一切和睦安乐,想来这些与德妃的好性子是分不开的,这便也不再多说。
“妹妹说了这么多,怎得不见皇上的?”
荣妃笑吟吟的打趣,德妃身子微僵。
不好意思,她忘了。
荣妃也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有些吃惊:
“妹妹你……”
德妃忙挽尊道:
“这些不过是第一批试验品,总要捡了好的给皇上。”
荣妃瞥了眼德妃熟络的动作,却没有多说,反而转移了话题:
“对了,方才咱们说起老四媳妇,也不知道皇上让钦天监的日子选的如何了?”
“无论如何,总该是姐姐先做人婆母呀!”
德妃顺势打趣一句,惹的荣妃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日子若定下了,妹妹也该好好相看两个品行端正的好姑娘,先与四阿哥晓事才是。”
荣妃提起这事儿,让德妃只觉得胸口一堵。
纵使这么些年她那些属于现代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可是这会儿乍然听荣妃说娶妻前要先赐下妾室便让德妃又觉得骨子里的现代人之魂要觉醒了。
“再说吧,老四还小,有福晋一人小两口和和美美过日子便罢了,若是多上几房妾室,真不知可还有心思在学问上?”
“大阿哥和太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荣妃有心再说几句,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
“主子,荣妃娘娘,小主子,四阿哥,三阿哥和五阿哥,九阿哥打起来啦!”
德妃听了这个消息,差点晕了过去,连忙抓住来人:
“十四,十四怎么样?”
这里头就十四最为年幼,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荣妃也紧张起来,随后便听那人道:
“几位阿哥都无大恙,只是皇上震怒,请您们过去一趟。”
德妃这才放下心,和荣妃相携着朝外走去,两架撵子也早已备好。
路上,德妃还叮嘱荣妃:
“姐姐去了且略等等,莫要苛责三阿哥,依我看,这事儿和十四那小魔星脱不开关系。”
“我省得。”
等到了乾清宫,里头已经传来了宜妃哭哭啼啼的声音:
“皇上,妾身的小九才多大啊,您瞧瞧他被十四阿哥打成什么样子了?
妾身不管,十四阿哥便是年幼,可是德妃绝不无辜,您要给妾身个公道!”
宜妃往日最是疼爱九阿哥,这会儿是连脸面都不要了给儿子讨公道,只是……事情真的如此吗?
德妃心里想着这事,上前与荣妃同向康熙见礼: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康熙方才被宜妃扯着袖子哭,一直沉默着,这会儿见到二人方抬起眼皮:
“来了?赐座。”
等德妃和荣妃坐下,宜妃也收起了在康熙跟前娇滴滴的模样,不好再缠下去,也坐回了原位。
德妃一进来就看向小胤祯,见着小家伙只有脸颊上有一小片擦伤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她看向胤禛,胤禛只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让德妃心里有些没底。
康熙揉了揉眉心,指着胤祉:
“老三,你年纪最长你来说,到底什么事儿,能让你们兄弟几个打成一片。”
胤祉在膝行两步上前,跪着答话:
“回皇阿玛的话,此事与十四弟无关,乃是九弟出言不逊在先,儿子身为兄长教导再后!”
胤祉话音刚落,宜妃立刻冷笑出声:
“三阿哥这话可真惹人发笑,只十四阿哥脸上那伤他便不冤枉!想是本宫往日孤陋寡闻,不知德妃和荣妃几时如此交好,竟能结伴而来?
素日三阿哥和四阿哥,十四阿哥便交好,现如今三阿哥你红口白牙随便一说,便把一切罪责扣到本宫的小九头上,来日莫不是要凭你们兄弟几个一手遮天不成?”
德妃闻言冷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