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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后半夜,火势已基本扑灭。
整栋楼外墙焦黑一片,救护车来了又去,人声嘈杂。
空地上每个人看着都格外狼狈,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劫后余生,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心有余悸。
总之,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单菀呆呆地坐在花坛边上,这会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刚才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听说火势最大的24楼还有个6岁的小姑娘被困在里边,那人又马不停蹄折返火场。
女人那张巴掌脸脏兮兮,一双眼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她甚至不敢眨眼,就这么一直紧紧盯着出口处。
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视线里终于出现那抹藏青色。
单菀立刻站了起身,“靳——”
下一秒,对方摘下头盔,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娃娃脸,微卷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像是——
西瓜藤。
脑袋里刚冒出这三个字,下一秒单菀便听见对方开口:“靳?噢,你找我们靳队?”
单菀下意识摇了摇头,很快又小幅度点了点头。
“你——”
“这都第几个了。”
没等她说完,西瓜藤已经自顾自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前天一个,上星期一个,这个月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七八个了……”
单菀心里焦灼,忍不住打断道:“他出来了没有?”
西瓜藤愣了一下,刚要开口,便看见面前娇小的女人水眸倏地睁大,眼珠一动不动看向他的身后。
单菀的双腿仿佛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视线里,身姿笔挺的男人走到了消防车出水口下,开始给自己冲水降温。
一旁有人递了样什么过去,他一手接过,然后摘下头盔,将那东西贴到脸上。
好像是,冰棍?
整个世界都是虚焦的。
她的心跳太快,几乎超出了身体所能负荷。
视线紧跟着男人的每一个动作,清晰捕捉到那刀削般凌厉的侧脸线条,冷肃的眉眼,倨傲紧抿的唇。
他变了。
五官彻底褪去稚气,举手投足间全然散发着成熟男人才有的侵略性。
但又好像没变。
后脑勺翘起的一撮头发,依旧同她记忆里那个理想主义者一般倔强。
西瓜藤很快反应过来,“队长?”
他跑了上去,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话后,赶紧伸手指了指这边。
那双黑亮的眼随即睨了过来,单菀习惯性垂下头躲开。
脚步声渐近。
心跳声震耳欲聋。
“小姐姐?”
“啊?”
单菀一抬眼,西瓜藤不知何时又站到自己眼前,而他身后,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靳队让我替他跟你说句抱歉,刚才是他。不过你记着,遇到着火了可得尽快脱掉丝袜,这东西是化纤材质,遇火就会被迅速点燃,那时候你扣都扣不下来。”
“……哦,谢谢。”
女人将身上外套拢了拢,“我知道了。”
“甭客气。”
西瓜藤本就是个话多的性子,长夜漫漫,逮着个人他就忍不住想跟对方往下聊。
“小姐姐,我真想不明白,你们一个两个是怎么光凭一双眼睛就看上我们老大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眼万年?”
对方没接话,他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道:“上回有个姑娘也是,我把她带出来的,她不知怎么却看上靳队了,硬是要对他以身相许,明明才见了一面,就——”
“不是一面,不是。”
一直安静着的女人突然开口,黑夜里那双眼睛沾上了些许潮湿水汽。
她的声音渐弱,似是在对自己说:“我已经,见过他许多次了……”
何止是见过。
在所有人都不知晓的漫长岁月里,她独自穿过幽暗的森林,淌过汹涌的潮水,见过刺骨的冰川,也拥抱过无边的星夜。
只唯独没有跨过那座山。
渐渐的,靳凛生这个名字便成了一桩她望不见尽头的苦涩心事。
青春短暂,暗恋却如此绵长。
又如何能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