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菀也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贴着墙站着。
两人中间隔一根柱子，看不见靳凛生,她的心跳总算恢复正常。
接下去依旧是漫长的等待。
章睿那张嘴闲不下来,时不时抛给她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比如她家住哪个区，家里都有什么人,她是什么星座之类的。
单菀不好意思装作没听到，只能心不在焉敷衍了几次。
不远处那人却始终没参与进来,直到——
“喂,眼镜妹，你知道坏掉的萝卜和孕妇有什么共同点吗？”
“啊？”
单菀抬起头，发现章睿笑得很贱。
“……我想不出。”
“嘿嘿。”
她这回答完全在章睿的意料之中，他笑得更夸张了：“都是因为拔晚了——”
本来在闭眼听歌的那人倏地睁开眼，抬脚朝着章睿踹了上去,嗓音喑哑：“够了。”
威胁的意味很是明显。
章睿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抱着被踹疼的那条腿咬牙切齿：“生哥,不用这么狠吧？”
他就是对眼镜妹开个黄腔而已,至于下手这么重吗？
靳凛生换了个姿势倚在柱子上,撩着眼斜睨着章睿，眼皮折痕很深。
“……看不出人家没兴趣理你？”
“什么意思？瞧不起人是吧？”章睿拍了拍裤腿上那个鞋印子,逐渐小声：“我看她对你也没意思。”
莫名其妙就成为了他俩的话题中心，单菀脸上臊得厉害,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章睿！你个臭小子给我滚过来！”
走廊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边怒吼着一边大步往他们这里走来，左手上还拿了根鸡毛掸子。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单菀才反应过来，章睿已经拔腿开溜。
“臭小子！还想跑是吧！”
胖男人气急，扔下鸡毛掸子追了上去,很快揪住章睿的衣领，抬手对着他那张脸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一秒之后，章睿的叫声如鬼哭狼嚎，响斥整座厚德楼。
说实话，那场面是真的惨，也是真的有些好笑。
单菀默默低下头，试图压下微翘起的唇角。
“啧。”
头顶忽然落下很低的一声笑。
单菀下意识仰起脸，就这么直直撞进男生乌黑幽深的眸里。
这一瞬，她才惊觉，不知从哪一刻起，自己与靳凛生已经靠得这般近。
他的呼吸每一下都落在她的发顶上，温热而清晰。
他略低着头，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
视线再往下，男生凸起的喉结缓慢吞咽滑动，几不可察。
单菀几乎是立刻便垂下眼去，一颗心狂跳不止。
胸口那匹马在这一秒彻底挣开缰绳，横冲直撞，向着悬崖而去。
马蹄声喧嚣，少女心神俱震。
藏在背后的十指已经蜷缩在一起，掌心湿润。
双眼全然不知该往哪儿看了。
两人实在靠得太近了，近得单菀一呼吸，就能嗅到靳凛生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
她控制不住自己，再次看向他。
靳凛生偏瘦，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赘肉，骨骼感很是明显。但又不是瘦骨嶙峋、风一吹就倒那种。
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强劲硬实，跟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只一眼，她的心尖蓦地浮上痒意。
他在听什么歌呢？
他刚才笑了？为什么笑呢？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
那，他为什么要认了举报的事？是看在徐路辰的面子上？还是……
单菀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他。
可一张口，舌头就像被打了结似的。
唉，明明刚刚面对章睿时她说话就很自然……
*
大概是没想到章家的教育方式如此简单粗暴，几个领导原本还想再借机敲打章睿几句的，最后都看不过去，赶紧上前阻拦：“这位家长，您先控制一下情绪，可别把孩子打坏了……”
一通劝解后，章父骂骂咧咧扯着儿子的后脖颈离开。
四周恢复静谧，没了章睿那杀猪似的惨叫声，单菀忽然有点不适应。
这事，就这么算了？
刚刚见识了章睿他爸的雷霆手段，这会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进去找校领导们承认错误。
万一自己也被叫家长，母亲非撕了她不可。
要不然，还是当一回懦夫吧？
单菀正迟疑着，忽地听见身旁男生轻笑了声：“来了。”
“什么？”她下意识问，下一秒才知道他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高大的青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
这人，她上回在数码店里见过的。
对方好像没认出单菀，他低下头凑近她，很是认真地打量了好一会，而后看向靳凛生，笑得意味不明：“啧，换口味了？”
“滚啊。”
靳凛生舌尖顶了下腮帮，将手机和耳机线揣回裤兜：“搞定了？”
“小意思，喜提七天假。”
青年男人一把揽住他，拽着他往前走，三步两回头：“就为这妹妹？悠着点，看着像未成年啊……”
距离有些远了，单菀再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视线里，两人都快走到楼梯拐角，靳凛生不知怎的突然停了下来，又往回走。
“你——”
“鞋带松了。”
四目相接，单菀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她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站直了，将手搭在衣角，像是乖乖等着听训的好学生。
垂眼才发现，许是刚才跑得太着急，右脚上的鞋带松开了。
靳凛生眯起眼，不禁莞尔：“没事了。”
单菀能察觉到，他应是想对她说些什么的。
但他只是顿了下，随即勾唇：“回去吧。”
“诶？”
她怔住，还没来得及思考他那句“没事了”的含义，靳凛生已经转身，大步往楼梯口走去。
上午十一点钟的日光有些晃人眼，打在男生后背鼓起的肌肉上，形成类似山脊的轮廓。
她移不开眼。
他走起路来还是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人没回头，右手却举了起来，往身后懒洋洋挥动两下。
像是与她说“拜拜”。
那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
其实真的很奇怪。
她以为自己已经喜欢了靳凛生很久很久，但就在刚刚这个瞬间，心跳骤然热烈到沸腾，生出一种从未有过、难以言状的悸动。
单菀恍惚又迷茫，总觉得自己是在这一秒，才真真实实喜欢上他的。
今天这事，换作是徐路辰亦或是章睿等人替自己背锅，她会心怀愧疚又感激，大大方方说出那句“谢谢”。
但偏偏，替自己扛下一切的，是靳凛生。
是，她最喜欢的那个人。
除了松了一口气，此刻她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对他人言明的心动。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
那么现在，她的感情有了一个确切的理由。
再停不下来了。
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单菀想也没想，马上拔腿往楼下跑。
想追上靳凛生，想和他说上话。
尽管，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对他说什么。
可等单菀终于跑到楼下，一辆黑色的车正好从她眼前飞驰而过。
靳凛生坐在后座上，重新戴回耳机，阖着眼皮并未看见她。
单菀不懂豪车，不清楚那车是什么牌子，究竟有多贵。
她只注意到，车牌尾号是五个9。
挺少见的。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