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输完自己的手机号,单菀顺手又输进另一串号码，才把手机递回给他：“我把孟葵的也给你了。”
靳凛生并不接,“微信。”
单菀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出去。
眼睫微颤，她掩饰性清了清嗓子：“噢。”
靳凛生的手机界面很干净，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交app,一眼就能看见那个绿色的图标。
快速点进去，她不敢乱看,急急忙忙打开右上角的添加好友。
只是在那短暂的一秒,她还是无可避免瞥见了首页的聊天记录——
置顶都是群聊，没有什么特别女性化的联系人头像。
果真是单身。
单菀胡思乱想着，心跳得很快很快。
“我们明天打算去一趟神湖，顺利的话当天能回来，然后就得走了。”
靳凛生低下头来看她,眸光晦暗不明：“你呢？”
不是你们,是你。
在心里反复咀嚼完对方每一个字里的含义,单菀才闷闷道：“我跟孟葵也差不多该回去工作了。”
那么,我跟你,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想到这，她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话：“真想一辈子就呆在这,哪也不去了。”
“……中国很大。”
靳凛生视线不着痕迹掠过她脸上，“你更喜欢小县城？”
“也不算吧。”
单菀呼了口气,“没上大学以前，我总向往着北上广深这样的大都市，它们多繁华呀，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街上的每个人都打扮得那么精致,我以为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可是——”
“可是？”
“我没有。小时候总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筋骨奇佳，觉得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在职场上闯荡出点名堂来，直到长大后才发现，”
她顿了下，笑了声才接着说道：“这个游戏里有天赋异禀的大神、有不差钱的人民币玩家，而我只是最普通的npc，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新手村那种，一点也不特别。”
冷风吹来，从毛衣领口灌进身体，单菀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靳凛生突然伸手，掀起她外套上连着的帽子，一下扣到她头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蓦然撞上，男人指间的烟草味倦倦，轻柔掠过她的侧脸——
“进去吧。”
在那瞬间，单菀心神俱震。
*
第四天的早晨，天刚蒙蒙亮，三个人就到一楼集合了。
孟葵因为生理期犯困留在了酒店，司瑾瑜找了个当地的向导，四个人吃过早饭才出发。
不同于前两条已经被熟知的徒步路线，神湖位于仙女峰的山腰处，海拔高达4600米，就连许多当地人都不曾探访过。
从白塔旁沿着崎岖的陡坡，穿过大片的竹林、栎树林，几人一路往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头顶太阳越来越高。
沿着山体的侧面，前路狭窄，只剩双脚宽。两旁已经没有大树，放眼望去，全是大片低矮的红色灌木丛。
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行走开始控制不住直打颤，身体摇摇晃晃。
汗珠滑过她的眼睫，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单菀抬起手胡乱抹了下，胆战心惊地继续往前走。
站到垭口处，梦里的雪山在这一刻仿佛触手可及。
山顶覆满明亮的白光，深褐色的沟壑间隐约可见断木枯枝。
可当单菀伸手试图去抓，却又发现雪山还是那样的远。
无论她怎么努力往上爬，仍是触不到它的一边一角。
随着海拔逐渐升高，云烟越来越多，萦绕在身侧。
天地间只剩下黑与白，明暗对比强烈。
头越来越疼，耳鸣，胸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脚底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上。
有那么一瞬间，单菀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了。
“你，还能行吗？”
前方那人停了下来，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眸里划过一瞬的担忧。
向导大叔也跟着停下，语气关切：“丫头，要是坚持不了，咱们就掉头吧。”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哪有就这么轻易放弃的道理？
再说了，她最不想的，就是让靳凛生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吸了口氧气，单菀对着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勉强挤了个笑：“没事，不用管我。”
“啧，先前没看出来，这姑娘还挺倔的。”
司瑾瑜吹了声口哨，低声对身旁好友笑道：“很难搞噢。”
靳凛生微眯了下眼，并没接话。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感，单菀暗自咬紧牙关，握着登山杖继续往上攀爬。
她也不知道支撑着自己的那股信念究竟是什么，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强烈的念头——
我要爬上去。
哪怕狼狈到手脚并用，也要靠自己的努力爬上去。
冷汗涔涔，高原反应让她头晕目眩。
视线所及之处，全成了重影，只有靳凛生的后背始终是清晰的。
某一刻，单菀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满心欢喜跟在他身后，走过长长的天桥。
除了对你笨拙的喜欢，我只有一腔孤勇。
神明会眷顾这样的我吗？
唯一不同的是，在单菀的记忆里，那个少年始终不曾回过头来。
而眼前，靳凛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停下脚步，向她伸出手——
“牵着我。”
他的手掌宽大，握住她的一瞬，力气灌满了单菀全身。
其他人在追着太阳走，而她，在追着那道独属于她的光走。
远处经幡被风吹动，飞鸟悄无声息驻足停留。
记不得究竟走了多久，当太阳爬升到最高处，他们终于见到神湖的真面目。
传说中，它是雪山神女的一滴泪。
四人停下来稍作歇息，准备待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再下山。
司瑾瑜拉着向导四处走动拍照，留下单菀和靳凛生两人面对面坐着，干巴巴看着对方。
视线里，女孩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巴掌脸冻得通红，有种透明的破碎感。
可他深知，她骨子里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股坚韧的力量。
更清楚，什么也无法将她驯服。
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一点也不特别”？
“……腿伸直。”靳凛生忽然开口。
单菀正在搓着被冻得红肿的手指，听见这声脑袋缓慢转动了下，而后乖乖把腿伸直了。
解开护膝，靳凛生上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按摩打转，手法十分专业熟练。
他低着眼的时候，高鼻薄唇，神情专注，温柔到不可思议。
让人不禁错觉他正盯着的是件什么心爱的宝贝。
心跳声快要震破耳膜。
单菀慌乱地撇开眼，舔了舔唇，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完蛋。
她好像越来越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