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声线嘶哑，语气硬邦邦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去跟人家干架似的。
桑书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脑袋埋在他胸前，肩头小幅度颤着。
“……笑屁啊？”
陈遂浑身僵硬，手指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身上太软了。
跟团棉花糖似的。
只怕他稍用点力，就能把她骨头都捏碎了。
桑书恩笑够了，才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学弟，你怎么那么好玩啊？”
黑暗里，陈遂的耳根都红透了。
他恶声恶气：“闭嘴。”
*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耳朵便比白日更为灵敏了。
桑书恩窝在沙发里，听着不远处男生浅浅的呼吸声，心头涌上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在这个旁人眼里的“危险分子”面前，她可以完全放松，可以做真实的自己。
“陈遂？”
“……说。”
“今晚我很不开心。”
陈遂沉默了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是手机的事。”
桑书恩盘腿坐了起来，“你过来，靠近点。”
她叫他都跟叫狗似的，而且每一回准没好事。
但偏偏，自己好像每一次都拒绝不了。
“……麻烦。”
陈遂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乖乖往她的方向挪动，“这样行了吧？”
“再近一点，这样我都摸不到你。”
桑书恩的语气十分自然，压根没意识到这句话细想起来究竟有多么的暧昧。
陈遂背靠着沙发边坐下，呼吸声有些浑浊。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脊，“学校闹鬼的事，你听说了吗？”
他皱了下眉：“什么？”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桑书恩马上绘声绘色和他描述了一遍女厕所闹鬼的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紧抓着他的背心：“可吓人了。”
陈遂没多在意，“这你也信？”
长夏市哪所高中没点灵异传说了？
这种东西听听就得了，当不得真。
“是真的！”
桑书恩不满地在他肩膀处重重掐了下，听见男生闷哼了声后才松手。
她忽地压低音量：“我跟你讲，我亲眼看见了的。”
“嗯？”
陈遂终于来了兴趣。
“就我刚来你们班那阵子的事。”
桑书恩边回忆边说了起来，“那晚改完错题，大概是十点多，我进了厕所刚关上门，突然就看见旁边的隔板下露出来一双眼睛，我吓死了，裤子都没来得及往上拉就跑出来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陈遂眯了眯眼睛，“你说。”
“我腿都软了，本来已经走到楼梯口，可是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就又回去了。但是真的好奇怪——”
“当时我打开那个门，里边压根没人。出来的时候我碰到班长，他说他没看见有人出来过。”
听到这，陈遂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他冷笑了声，“就戴眼镜那小子？”
“对。”
桑书恩继续说道：“我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也没当回事，可是今天晚上，其他班也有人看见了。”
“……然后你就怕得不敢住宿舍了？”
“才不是。”
她撇了撇嘴，“她们都不喜欢我。”
陈遂总算知道了这姑奶奶今晚往他这跑的原因。
可他不善言辞，沉默了半晌，最后也只憋出来一个单音节：“哦。”
桑书恩并没指望过对方能安慰自己。
她躺下去，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正酝酿着睡意，忽然听见陈遂低声补了一句——
“明天我把手机给你拿回来。”
“可别——”
桑书恩嘟囔了句：“你不要去招惹灭绝师太，等回家我让我爸重新买一个算了。”
她从小到大就没缺过钱。
一个手机而已，没了就没了，无需在意。
*
翌日早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
整整一天，陈遂都没逃课，一直趴在桌上补眠。
直到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后，他才起身出去。
刚做完一张卷子，桑书恩活动了下脖子，转身去拿保温杯时才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她“咦”了一声，随即在桌肚下胡乱摸了一通——
发廊的钥匙还在，说明陈遂应该还没回去。
“喂——”
罗方捅了捅桑书恩的手肘，扭扭捏捏地问了句：“你去不去？”
最近出了“女厕闹鬼”的事件，而今晚好朋友又请假没来，她实在找不到陪自己上厕所的人了，只好把目光放到了对方身上。
开学以来，这还是罗方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一起去洗手间。
桑书恩打开杯子抿了口热茶后，才不紧不慢道：“去啊。”
一听到她的回应，罗方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牵住她的手：“快走吧，憋了一整节课，可憋死我了。”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很奇妙，只是一起去上洗手间这么一件小事，便能迅速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走廊尽头去。
女厕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吵闹声中，有好几个好事的男生高举着手机正在录像。
“奇怪，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罗方皱了下眉，试图拽住桑书恩，“不对劲，你别过去啊。”
可后者压根没听劝，她灵活得像条滑溜的鱼儿，很快挤了进去。
“拍？我让你拍！”
视线里，陈遂跨坐在班长吴进身上，摘下对方的眼镜扔到一边，握着手机怼着他的脸，一边扇他，一边录着视频。
围观的人群也打开摄像头“咔擦”不停，闪光灯一次又一次掠过两人脸上。
一个是让全校人人闻风丧胆的校霸，一个则是老师眼里的宠儿。
入学以来，两者之间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今天却是怎么了？
高三的生活本就枯燥乏味，难得遇见这种场面，男生们一个个都兴奋不已，嘴里嚷嚷着：“揍死他。”
好不容易才挤到最前排，等看清了这一幕，桑书恩的眼皮开始狂跳不止——
“陈遂！”
话音落下，赤红着眼的少年下意识的停住了手。
而被摁倒在地的吴进则趁此机会，用力挣开了陈遂，连滚带爬的扑向人群。
“堵住他！”
陈遂终于反应过来，冲围观的那帮男生吼了声。
“陈遂——”
桑书恩跑了过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你没事吧？”
陈遂的视线先扫过周围一圈，声音很冷，威慑力十足：“拍什么？都给老子删了！”
说完他才看向她，“没事。”
桑书恩很是不解，“他怎么惹你了？”
明明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能感觉到陈遂的情绪比以前稳定了许多，他不再逃课，不再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
可是今晚，他却一下子又变回了先前那个冷戾少年。
“……你别管。”
陈遂不动声色将一个东西塞到她的外套口袋里，“进去。”
“我怎么能不管？”
桑书恩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家什么背景吗？你打了他，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吴进之所以备受老师们宠爱，一方面是入学以来，他的成绩一路遥遥领先。
另一方面，则跟他的母亲脱不开关系——
要知道，吴母可是长夏大学的知名教授，桃李满天下，人脉很广。
“……我知道。”
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陈遂甚至还有心情勾了下唇，“乖，你先回教室去。”
“一个都别想走！”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灭绝师太绷着脸走向他们，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吴进。
桑书恩还没反应过来，陈遂已经用身体挡住她。
灭绝师太扶了下眼镜，“打人的是你？”
他仰着头，一脸的蛮不在乎：“我打的，怎样？”
“你为什么打人？”
“看他不爽咯。”
陈遂刚说完，周围看热闹的男生们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都给我安静！”
灭绝师太一个眼刀过去，众人即刻噤若寒蝉。
她皱着眉头，“你，马上叫你的家长过来！”
拍掉已经递到自己眼前的手机，陈遂吊儿郎当哼笑了声：“没空。”
“你这是什么态度？”
下一秒，灭绝师太一巴掌呼了上去，“这里是学校！我还管不了你了？”
清脆的“啪”一声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桑书恩以前就没遇见过这种师生之间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被吓得手指蜷缩，揪着陈遂的衣角不放。
“我再说一遍，让你的家长马上过来！”
灭绝师太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大吼道：“其他人，都给我回教室！”
人群如鸟兽散，现场很快只剩下四个人。
“后边那个女生，脸给我转过来！”
听见这句，桑书恩心颤了下，又不敢违抗，贝齿紧咬着红唇，慢吞吞从陈遂身后探出个头来。
“又是你。”
认出她后，中年女人冷哼了声，“爸妈送你来复读，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
“我、不是，我——”
桑书恩磕磕巴巴想辩解，却被前边那人不耐烦打断道：“不关她的事，有什么意见冲我来就好。”
“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你数过没有？”
灭绝师太却只盯着桑书恩，语气中满是鄙夷：“眼下正是你们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候，你要是再继续执迷不悟，还跟某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老师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样下去，你的人生也马上和他一样完蛋了！”
被称作“不三不四”的人，陈遂也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