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算是表白吗?
桑书恩歪着头,大脑机械地转动着——
此之前,也有不少的男生跟她表白过。
胆大点的,会准备一捧鲜花和巧克力路上堵她,然当着一众同学的面大声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性格含蓄点的,便会趁她不时偷偷往她的课桌下塞上一封肉麻的情书。
是那么多次的表白里,桑书恩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陈遂这样的,一上来就问,跟不跟他好。
夜风拂动窗纱,灯光落少年陡直的鼻梁上。
她突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视线往下,陈遂上身只套了件单薄的黑色毛衣,显得整个格外清瘦。
这样冷的冬夜,他绕过大半个城市,只携着一身寒气来找她。
空手而来,却又比谁都诚恳。
胸口涌上了一种说不清不明的复杂情绪,是桑书恩十八年的生里从未有过的。
这就是喜欢吗?
她咬了咬唇,心底的那声回应逐渐清晰。
“陈遂——”
桑书恩终于抬起头来,缓慢嚅了嚅唇:“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何止是有点。
陈遂耳根浮上暗红,嗓音却仍是晦暗冷淡:“……嗯。”
她低下头,过了四五秒才小声问:“那,你以会听我的话吗?”
他回答得干脆:“会。”
“我让你往东——”
“绝不往西。”
“真的?”
“真的。”
“那你以别说脏话了,么、他妈……我都不喜欢。”
“……行。”
桑书恩眼睫轻颤,向他勾了勾手指——
“过来。”
陈遂微怔了下,坐到了床边上。
“那,作为陈遂的女朋友,我的第一个愿望是——”
他的呼吸瞬间屏住。
“男朋友能回来上课。”
沉默声中,她仰着脸满是期待。
“……好。”
“第二个愿望嘛——”
桑书恩故意拖长了音,而慢悠悠:“你把头低下来。”
陈遂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将头垂下。
下一秒,他浑身僵住——
少女手上包着洁白的绷带,软绵绵的,像团没有重量的云朵,就那么轻飘飘覆上他的额。
她咯咯笑起来:“这是奖励。”
陈遂微眯了下眼,并不说话。
谈个恋爱,她怎么还弄得跟训狗似的?
更要命的是,己居然还挺享受。
真是疯了。
这一晚,为了他立规矩,桑书恩一直絮絮叨叨到了半夜。
天快亮时,她终于扛不住困意,不知不觉沉沉睡。
替她盖上以,陈遂再次翻窗离开。
晨曦穿过阴冷的黑雾,而他抓住了光。
*
翌日早上,桑父便为女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已经校方交涉过,六中领导层对此事表示讶异和深深的痛心,当即下达开除吴进的通报。
而长夏的其他中学也纷纷表态,绝不欢迎吴进这种劣迹斑斑的学生。
此外,那段视频经由徐路辰到网上以,便引起了不少关注和讨论。尽管有连夜进行了大规模的删帖,然而舆论仍不断酵。
困病房里,桑书恩丝毫不知外界的纷纷扰扰,
这些天,每到夜里巡查的护士离开,陈遂便会偷偷溜进来陪她。
他这面冷话少,不太擅长和女孩打交,却又很会哄她高兴。
陈遂常常会桑书恩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比如,市面上买不到、外皮很丑尝起来却分外清甜的释迦。
再比如,以看到对面居楼窗口上小绿植清晰叶脉的望远镜。
一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桑书恩彻底痊愈,重新回到学校。
此时已经开春了,一模近眼前。
当班主任领着陈遂进教室时,所有都诧异到停了笔。
李佳杰更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遂、遂哥,你、你真的、能回来上课了?”
“——”
还没得及把“”字说出口,陈遂便收到桑书恩一记眼刀。他马上改口:“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不、不敢、不敢。”
李佳杰挠着脑勺嘿嘿笑,“真好!遂哥你能回来跟我们一起参加高考真好!”
懒得搭理这伙,陈遂径到桑书恩身坐下,将书包塞进课桌。
等班主任出,少女才回过头来——
“你刚才又说脏话了,今晚得再加一张卷。”
他摸了摸鼻,“……行吧。”
女朋友提的要求,不行也得行。
离高考只剩下一百天,而陈遂真正的高中学习生涯,却才刚刚开始。
以前听到师把“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挂嘴边时,他总是很不屑,如今这句话却他写便利贴上贴到床头。
而压枕头下的,是桑书恩的大头贴。
每当学不下的时候,陈遂便会拿起它看上一眼。
这玩意比么都管用。
班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压抑,每个都精神紧绷着。
时间却是得越来越快,一眨眼,他们就迎来了最的那场战役。
坐到考场上拿起试卷时,陈遂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十来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完了所有的题干。
尽管倒数的一百天里已经拼尽了全力,然而他的基础实太差,最还是有许多题不会做。
出考场时,陈遂突然想起了以前某位班主任训斥他时说过的一句——
“你再这么浑浑噩噩下,总有一天是要悔的。”
直到这一刻,陈遂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一句话的深意——
他的确是悔了。
要是早一点遇到桑书恩,早一点认真生活、努力学习就好了。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桑书恩跟着父母国外旅游。
陈遂则留了长夏,白天到工地上搬砖,晚上到网吧看店。
大半个月过,他晒脱了一层皮。
工头大伙结钱,他跑遍整个长夏,终于一饰品店里挑中一对珍珠耳环。
工地上的其他男笑他傻,说这小还是年轻,爱冲昏了头——
“对付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小姑娘,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把哄上床了,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陈遂听完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恨不得能把己的心脏都挖出来她,旁又怎么能明白呢?
一个寻常的八月夜,陈遂打通了110。
这个晚上,榆睦巷很是热闹。警察带了不少男女,里边然也包括陈遂的父母。小芳廊很快责令停业整改。
而陈遂表现得比任何都平静。
那个名义上的赌鬼父亲指着他的鼻破口大骂:“你这个孽种,当初就应该淹死你!你等着,你不得好死!”
而母亲木着脸,全程不言不语,却擦身而过的瞬间,向他吐了一口唾沫,眼神阴毒——
“你怎么不死!”
陈遂冷嗤了声,转身上楼,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这种时刻,他忽然很想见到桑书恩。
如果她不曾出现,也许他早已接受命运,甘心陷黑暗里,得过且过。
下意识的摸进裤兜里想找烟盒,陈遂很快又想起来——
桑书恩不喜欢烟味。
他收回手,低笑了声。
上回聚餐时李佳杰大概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调侃他:“遂哥,你嫂面前乖得像她养的一条狗。”
陈遂这会一想,还真是。
他一个大男,一个眼神都能吓得别尿裤。
也就桑书恩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敢往他的指甲盖上涂抹粉色指甲油,弄得他像个心理变态的娘娘腔似的。
偏偏她不开口,他还不敢洗掉,生怕惹这小祖宗不开心。
看见墙角那台花光他当时所有积蓄的风扇,陈遂的眼神意识柔和了些。
她第一次踏足他的私领地,抱怨蚊多、屋闷的那个晚上,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姑娘真麻烦,而是——
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留下?
原来早第一眼,他便想要光,想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