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呆了、学傻了、学木了的王锦玉,拼尽全力也不能让母亲满意,母亲厌恶她的愚笨。16岁,她吞了一瓶安眠药,因为她跳级参加高考的成绩很烂。考完当天,她就想结束地狱般的人生。
人间舍不得她,医生救回了她,心理医生跟着入场,母亲好似被吓到了,不再逼她了。她的人生好像顺遂一些了,可以重新读高中,重新做个在普通的孩子里绝对会被敬仰为学霸的人生。
再次高考考进了好大学的王锦玉本该拥有顺遂的人生,可惜母亲不满意她的学校,恰好母亲高升,少有的动用特权把她送进了满是天才的学校里。王锦玉无力也不敢反抗,她从未反抗过母亲,直到她有了喜欢的男孩子。
男孩子是母亲最看不上的那种人,学艺术的,隔壁学校的摄影系。那是个笑起来会有酒窝,如太阳般温暖的男孩子。男孩让王锦玉的人生首次有了色彩,有了学习之外的事,也是她首次反抗母亲,嫁给她的爱情。
最初的最初,爱情永远是甜蜜的;最终的最终,无非是人心易变。
从男孩变成男人,从学艺术的学生到伪造艺术品的商人,人心变化太快,社会这个大熔炉炼化了一切纯真美好的食物,最终只留灰烬。
那个人走了,王锦玉的心也死了,母亲无休无止的嘲讽让她再度病发。这次不是人间留住了她,而是她两岁的女儿救下她。
两岁的孩子话都说不明白,却能按照急救电话的指示给她做急救,拉回她一条命。
此时,王锦玉变成了母亲,她发现了女儿的天赋。她的女儿同她的哥哥一样,是一个天才,他们的天赋自小就展露人前。
王锦玉不想成为母亲的,母亲是世间一切恶的化身,母亲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嘴上说得我为你好。可她好像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母亲,她不是故意的,是女儿太聪明了,不论她教她什么,她都能一学就会,女儿太聪明了,她是为她好啊。那样的天赋要是浪费了,岂不是罪人!
王锦玉没有变成自己的母亲,她变成了另一种母亲,努力跟自己的母亲不一样。她不需要跟女儿说你得认真学习,你不能玩乐,你跟别人不一样,这些不用她说,已经升级成外婆的母亲会说。外婆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外孙女,你妈活着就是为了你,你不能让她失望。
当女儿的从来没有让妈妈失望过,她是远近驰名的天才,报纸、媒体,无数人采访她,采访他们一家如何教育一位天才。小天才十岁就有了梦想,她要发明一种药能治愈妈妈。
小天才的妈妈每天都在和病魔抗争,住在医院里,从来不笑,只有在她获得了奖状,考了第一名,跳级、跳级再跳级时,才会露出浅浅的笑意。小天才的妈妈会流着泪抱着她问她会不会太辛苦,小天才从来不说辛苦,她不喜欢妈妈哭,她害怕妈妈哭,她愿意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比赛让妈妈笑。
所有的小孩子都会长大,天才既然是天才就没那么好骗,十一岁就被特招入大学的小天才逐渐发现来自外婆和妈妈的piàn • jú。她开始尝试反抗,她拒绝做一个木偶。她的反抗成功了,成功的后果是妈妈割断了手腕,鲜血喷溅而出,她拼命用手堵住,堵不住,能堵住的只有向往自由的心。
向往天空的鸟儿被折断了翅膀,小天才变成了大天才,妈妈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大天才一般都是上了新闻;坏的时候,不过是做女儿的说一句,我收到了国外研究所的邀请要出差两天。
鸟儿本能的向往天空,即便她已经无法飞翔。天才从来都是见微知著,她看到了无边的地狱,她很确定自己挣脱不了,她更确定,如何结束这场地狱。
地狱结束于女儿把美帝研究所的聘书‘意外’落在家里,妈妈发现了,算准女儿回家的时间,吞了药。
女儿站在家门口,就那么站着,就那么等着,就那么看着。看着一墙之隔,地狱崩塌。
外婆?早已离开。正是外婆的离开让孙女确定了,她得结束这场地狱的轮回。
这就是韩舒苒写出的第一版的剧本,是所有看过剧本的人都能从平静无波的字里行间感受到阴冷的寒气席卷全身的故事。故事名为,《母爱》。
修改后的三个剧本,有情亲版的《母女》,有合家欢版本的《我爱你,妈妈》还有喜剧版的《妈,你别闹!》。不管哪一个本子,拍都是能拍的,但不管哪一个本子,在看过四个版本故事的人评价里,都比不上第一版。
李在镕说,第一版才是艺术,才是值得出现在大荧幕上的作品;奉俊昊说,第一版透着鬼气,潜藏在人性深处的鬼,运作的好,一定会从三大捧回一座奖杯。
父母之爱和以爱之名的伤害是所有文化都能理解的,这是标准的没有文化壁垒的作品,也是标准的能在艺术片领域斩获大奖的作品,只要好好拍,好好运作。
所有看过四版剧本的人都对韩舒苒说,你得拍第一版。他们甚至说,第一版会成为你的东风,让你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写出这四个本子的韩舒苒最厌恶第一版,不明原因,讲不出缘由,她就是厌恶,生理性的恶心。写完这个剧本时,她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明明应该感觉到渴感觉到饿,可她第一时间冲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什么都吐出来了,吐出了凝结的血块,让她挣扎着打电话叫急救,偏偏医生检查后直说是过度疲劳。
韩舒苒没有跟任何人说‘恶鬼附体’后发生的一切,她想把‘恶鬼’创造的产物删掉、烧掉、藏起来,怎么都好。但她偏偏是个导演,偏偏有绝佳的审美眼光,偏偏认同所有人说得,这是个非常棒的本子。
创作者厌恶自己的造物,创作者却不忍心毁了自己的造物。韩舒苒到底没忍住,她带着剧本去找了李在镕,此后发生的一切,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如同她控制不了被恶鬼附身的自己,创造一场地狱。
窗外蒙蒙亮起,金惠绣看完了另外三个剧本,她还得赶回去拍摄,走前她跟导演说,如果你要拍第一版,一定要考虑我。
“你要演谁?”韩舒苒一直没问。
金惠绣沉默片刻,垂眉低语,“那个没有名字的女孩,那个站在楼道里,亲手剪短她和母亲脐带的女孩。我无法成为她,我想试试看在镜头前,我有没有机会成为她。”
含着烟趴在窗台上的屋主望着还未落山的月亮疑惑,天都亮了,月亮为什么还在,太阳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那个角色就几场戏,她是成年后的女儿,你顶多算客串,那么小的角色你能来客串是我的荣幸。”
倚着门框的金惠绣透过她的肩头看向白天的月亮,有那么一刹那,她很好奇,“如果那个女孩有名字,她叫什么?”
韩舒苒。
韩舒苒夹走唇边的烟,侧身转向金惠绣,“金惠绣如何?”
晨光大亮,月亮,落山了。
霞光遍布,太阳高升,新的一天,新的世界都到来了。
韩舒苒在新的一天见到了郑宇盛,其实已经是晚上了,她白天补觉来着,熬了一夜呢。
初次见面,双方的印象都很好。郑宇盛对韩舒苒的印象无限好,光冲那四个剧本尤其是第一版的剧本就非常好了,见到了人,聊得很愉快,观感就更好了。
为此,郑宇盛就直接问了,“我听说你想找我客串,是第一版剧本里哥哥的角色吗?”
“对,在镕前辈推荐的。”韩舒苒笑着调侃,“前辈说,剧本好你愿意出白工。”
微愣片刻的郑宇盛大笑,笑完表示,“白工不太行,车马费好歹要给一些。”
韩舒苒也是愣了一下后大笑出声,同时保证,“车马费一定给!”
三人组愉快的晚餐时间结束,韩舒苒还有事先走,李正宰送她出门,再回包间去跟兄弟炫耀,我怎么说来着,没人会讨厌韩舒苒的。
郑宇盛认同韩舒苒是个很不错的人,问题是,“你们俩真的能成吗?”
表情微僵的李正宰动了下肩膀,不答反问,“你觉得成不了吗?”
不是想唱衰兄弟,单纯是想劝兄弟回头是岸,郑宇盛犹豫着要怎么说,“我觉得吧....当朋友挺好的。”看他拉着脸,干咳一声,给兄弟倒酒,探听,“你们这段时间相处的怎么样?”
李正宰想说他们这段时间相处的很好,确实也很好。跟韩舒苒相处非常舒服,这点已经强调八百次了。他从没有跟女孩子相处那么舒服过,他说什么对方都能接上,他想什么对方好像都知道,他感觉他们就是心有灵犀、天生一对。
“但是?”郑宇盛表示这种话后面都跟着但是。
不想说但是的李正宰干了杯中的酒,还是说了但是,“我们好像隔了一层,就是....”他也不要怎么说,很古怪,“她好像在迁就我。”
“迁就你?”
“类似你犯蠢时我迁就你。”
“呀。”
郑宇盛刚要怼他,就听到他幽幽叹了口气,就改成给他倒酒,挺可怜的,别怼了。
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可怜的李正宰只感觉到了他的矫情,“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姑娘,还是有神经敏感纤细的那种小姑娘。我能感受到她对我有好感,那很明显,但.....”
“哪明显?”郑宇盛打断他,“我没看出来啊,你别自己脑补再把自己坑了。”
白了他一眼的李正宰掏手机给他看证据,证据数以百计,全是抓拍,全是韩PD的作品,全是他为主角的照片。韩舒苒表达好感是很明显的,完全不装,给她一个镜头,她就能用镜头给李正宰写一封厚厚的情书。
翻动相册的郑宇盛还真无法当着那么多证据的面说什么‘脑补’,证据太多也太实在。拍摄那些证据的韩舒苒是个什么状态他不能肯定,被拍的兄弟眼底都要溢出来的情愫让他无话可说,一如对方说得,那太明显了。
扣上手机点了烟的郑宇盛回忆走掉的女人还在时的状态,不管怎么想都看不出来她把自家兄弟当恋人。他们的互动算不上亲密,他们的对话也只是关系亲密的朋友能说得笑叹,最凸显的证据是,韩舒苒对李正宰的态度和对他的态度很一致,没差别。
如果韩舒苒对自家兄弟有想法,那多少会有些差别吧?
李正宰没抽烟,在喝酒,一杯接一杯,好让自己冷静一点,“我特别想说是我想太多,我想找各种证据证明我想太多,我也有一堆证据可以证明确实是我想太多。她对我有好感,我们就差临门一脚,我如果明天抱着一束花去跟她告白,那我们就是一日。”
“可我....”李正宰望向郑宇盛,“我觉得她喜欢的不是我,是喜欢她的我,你懂吗?”
郑宇盛不懂,“只看照片我觉得她对你是喜欢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她喜欢我的喜欢。”李正宰叹气,“就像我们回忆初恋,让我们怀念的不是那个人,而是热烈的爱着她的我自己。她喜欢的,是喜欢她的李正宰,她的镜头捕捉到的是我的恋慕不是她的。”
‘咦~’了一声的郑宇盛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直男对矫情过敏,对兄弟也有点鄙视,“要这么说,那你就告白啊,把关系定下来,人到手其他再谈。反正她也喜欢你,不管喜欢你什么都是喜欢你,有什么不好的。”
换个人,李正宰认为这个方法很好,简直完美,先到手再说,可那个人是韩舒苒的话,“我如果都没办法确定她喜欢我就跟她告白,那代表我们一定会分手,或迟或早一定会分。”
郑宇盛皱眉,“要不你们还是做朋友吧,她这次的新作品不出意外有很大的概率冲三大,等她走上那边的红毯再回国,你们要是分手了,问题就大了。”说着还懊恼,“都怪我说漏了嘴,不然谁都不知道,分手也就分手,就怕大家都知道,分手就得选边站。”
在乎的不是选边站,李正宰在乎,“我怕我没理由再见她。”
“那你想怎么样?”
“再等等。”
韩舒苒不想等了,她自觉暧昧的时间够长了,这眼瞅着又是三个月过去,之前搞网恋的家伙现在又搞幺蛾子。她不喜欢漫无目的的等待,明明大家都有感觉,又不是你暗恋我,也不是我暗恋你,双方都有默契的事,为啥迟迟没有进展?
韩舒苒不喜欢瞎猜,她更喜欢正面突破,谜语人最讨厌了,想什么就要说出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说到呢?
正面突破的韩舒苒在三个月前跟李正宰说,我买到了蝴蝶标本。三个月后,寒冬已过,春日有了嫩草,草编的蝴蝶就可以作为告白礼物出现了。
李正宰想等,想等一切确定了,再谈以后。韩舒苒却不相等,她送出了草编的蝴蝶。
“我们什么时候算一日呢?”韩舒苒低着头给李正宰的车钥匙上挂草编蝴蝶,这次她提前预留好了孔洞,不用在脑袋上开个洞。
微愣一瞬的李正宰正要含混过去,挂蝴蝶的姑娘抬头了,笑意嫣然的一眼。
只一眼,李正宰就说出了让他无限后悔的话,“现在。”
现在,他们正式成为男女朋友。草编的蝴蝶也从女朋友的手上挂在了男朋友的心头。
草编的蚂蚱、草编的蝴蝶,它们都是草编的,都是手艺人精心打造的....虚假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