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吧,这本子是你跟李正宰分手的预告,要报复社会!”李在镕桌子一拍,“实际上呢?实际上是什么?”
实际上,艺术家不止能在剧本里传达她看到的世界,还能敞开灵魂跟另一个艺术家分享,自己灵魂里的污浊。
“我在试图控制他,或者说我差点就成功的控制了他,就像剧本里的女主角,用没有上帝视角是看不出来的无声无息的技巧。”韩舒苒说着话撇撇嘴,带着点嫌弃,嫌弃自己,“李正宰让我发现,我的控制欲有点过强了。”
丢开剧本的李在镕让她详细说说,“导演都这样,好导演控制欲都强,你看哪个好导演控制欲不强?”
“你说的是工作,工作归工作。”韩舒苒表示她是公私分得很开的人,环视一圈屋子,让他理解一下,“我喜欢这栋房子就是喜欢普通的,没那么戏剧化的日常。比起盛大的颁奖礼,我更喜欢在上楼时跟邻居打个招呼,聊点今天什么菜涨价了。”
“我对恋人或者说是爱情的期待也是这样,平凡的,不要有太多波澜,偶尔会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拌嘴,但总的来说是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李正宰不符合这个标准吗?”
“完全符合。”
“那你还想控制他什么?”
“一切。”
韩舒苒讲起来都想笑,也真的笑了,“演员好像思考方式都有些....直线条?也可能直男都这样。你们的思考路径都是这样.....”伸手直直的往前,“一根筋。”
“李正宰一根筋?”李在镕怀疑她才一根筋,还眼瞎,“那人做事招数不要太多。”
歪头想了想的韩舒苒不赞同,“我们说得应该不是一回事,我是指,只要找准了他的点,就可以随意的控制。他只盯着一个点,如何获取更大的利益是他的那个点。只要盯住了这个点,我就能给他套个壳子,让他无知无觉的按照壳子的模型生长,还会让他误会,那是他本来就想要长成的模样。”
话说的有点恐怖,李在镕却不是很理解,“举个例子来听听,你控制了他什么?”
“对我的关注度。”韩舒苒是开始写女主视角的剧本才发现的,以创作者的身份塑造角色的同时剖析自己,“作为观众从女主视角看这场婚礼会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对吧?”
李在镕极其不舒服,“有点像毛衣里进了个柳絮,你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刺你,可你摸来摸去就是摸不到,会误会是毛衣的问题,想着换件衣服就好了。”
“我跟宋中基就是这么分手的,他感觉到了不舒服,而我感觉到了他的不舒服,进而误会是人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韩舒苒微叹一声,“我好像欠他一声道歉。”
摆手示意宋中基再谈的李在镕对李正宰更有兴趣,“既然是李正宰给你剧本的灵感,那具体的契机是什么?”
“我说啦,我在控制他对我的关注。”
“举个实例。”
韩舒苒迟疑半秒,还是讲了,“我们暧昧了很长时间,他可能是天生敏锐的类型,就是那种直觉系。直觉告诉他别跟我继续,会带来很糟糕的后果,所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躲着我。而我察觉到了他的闪躲,无意识的一种察觉,我也是个直觉系。我察觉到了这个人在躲我,我也察觉到了我对这个人有兴趣,我跟他联系时都会惯性留个钩子。”
“什么钩子?”
“会让他想起我的钩子。”
“具体点。”
没办法具体说这个的韩舒苒不是要跟前辈讨论她的恋情,他们是在讨论剧本,她就用剧本举例,“你看新娘视角的剧本太快,要细读,里面埋了很多线索。最明显的一条线索是,新娘和新郎讲话都是活扣,她从来不把话落在地上,也从来不直接表达我想要什么。”
“婚礼选西式还是韩式问题上,新娘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表态她到底喜欢哪一种,以上帝视角看新娘的做法我们才能知道她是自己喜欢西式,只站在新郎的视角是看不出来的。新郎只能看到她想要满足爸妈的期待,当然她小时候的幻想也想满足,可她表现给新郎的是,你比我重要,所以我的期待可以为你妥协。”
“操控一个人不是你得把他捆起来或者用谩骂逼迫他做什么,生活中更常碰到的隐形控制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打着我在为你牺牲的旗号进行情感绑架。我的做法和新娘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们都是柔软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隐晦的展示自身过强的侵略性,还自认为是在牺牲,那挺....”
韩舒苒摇摇头,“在作品里创作一个这样的人物很特别,但让我活成这样一个人物,很糟糕。”
“结论是你要跟李正宰分手?”
“结论是这本子如果二合一的拍摄会成为超长篇,长达三个小时以上。”
“分上下集啊。”
“拍电视剧啊?”
“不是,就两个一起拍,同步上映。”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国内没有这种作品,国外有过啊。”
韩舒苒想了想,好像是这回事,“两个一起拍还能省制作费。”
“两个一起拍不止能省制作费,完全可以靠剪辑剪出两部不同的作品,到时候你申报的奖项都能多一个。”李在镕突然想起来,“你之前给我看过你给李正宰拍的那个短篇,那个也有另一个版本吧?”
抿唇笑开的韩舒苒说有,“讲起来我也是把两版拼在一起看,才有了我可能在控制他的念头,不然我就不会单独为他剪一版,留另一版私藏。”
“那一版我能看吗?”
“看了要干嘛?”
“好奇~”
不是很想给他看的韩舒苒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看的,看就看吧。
餐桌上的炸酱面已经坨了,饭吃到一半开始聊剧本现在又重回书房的导演们大概不会再回来吃。看过男朋友专供版的李在镕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后辈好恶心!
一共就几分钟的视频,李在镕连一分钟都没扛过去,脏话就骂出来了,伸手就盖住了笔记本,撸起袖子给后辈看自己的鸡皮疙瘩,“你拍的这什么东西!”
“我给我男朋友写的情书你非要看。”韩舒苒还嫌弃他呢,“又不是我让你看的。”
导演给演员特供的情书甜如蜜,齁甜,甜过了头,李在镕好像就能理解后辈所说的‘控制’是怎么个意思。
“你的这封情书拍的是你幻想中的李正宰吧?”
“准确的说是我期待他变成的模样。”
李在镕白眼一翻,“你的爱好是把小人塑造成君子?”
“不,是每个人都有君子的那一面,李正宰有君子的那一面,只不过是展现在外的更多是唯利是图。”韩舒苒还是很维护男朋友,“视频里的李正宰没有在表演,那就是他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的模样,那也是他期待我看到的他。你都结婚了难道不能理解,我们在恋人面前都只想展现好的一面?”
已婚人士不能理解的点在于,“李正宰都能为你披上人皮装情圣了,你居然写了个分手预告的本子?他哪得罪你了?”
“哪有分手预告那么夸张。”韩舒苒是不认的,“而且我们没有要分手,再说一遍,我们好着呢!”
嗤笑一声的李在镕开嘲讽,“除非电影上映你禁止他看,不然他的脑子一看就懂,你以为他影帝是买来的吗,还什么直线条,他肚子里弯弯绕不比谁少。别的不说,就说你给我看的导演剪辑版和演员特供版,这两个视频放在一起,他扫一眼就知道猫腻在哪。”
“前辈。”
“干嘛?”
“你真的谈过恋爱吗?”
“啊?”
正在恋爱中的后辈斜眼鄙视已经屏蔽爱情信号的已婚人士,“被爱情遮住眼的恋人是看不见对方缺点的,我们连自己的缺点都看不见,遑论他人。”
他人是看得见的,旁观者永远最清醒。郑宇盛看出来了剧本传达的危险信号,在他花了一个晚上看完了男主视角的剧本又重头去看女主视角的剧本,再把两个本子放在一起研究时,通宵一夜的演员,在第二天一大早把兄弟从床上拖起来,问一句,你跟韩舒苒要分手了吗?
迷迷糊糊的李正宰大清早被兄弟诅咒,抡起枕头就砸过去,你才要分手呢!
“不是,你难道把韩舒苒当成完全跟创作分开的那种类型吗?”郑宇盛以为他的思路有问题,“那姑娘出道作就是以自己的恋情为蓝本写的本子,虽然也有‘母爱’那种完全不相干的创作,可你们还在恋爱她写了《婚礼》这不是分手预告是什么?”
抱胸靠在床头的李正宰压着火,怒视shǎ • bī兄弟,“你既然还知道《母爱》又说什么剧本和作家不分彼此的话,韩舒苒光剧本就卖了四本出去了,她以前拍过的短篇里还有灵异版的还魂呢,人死后重生的短篇她都写过,难道还能是她亲生经历?”
皱起脸的郑宇盛找不到点反驳这话,可他就是感觉不妙,“你确定你们没问题?”
“你才有问题!滚蛋!”
情侣们有问题吗?这个当下还没有什么问题。
韩舒苒既然发现了自身性格中的缺陷就很努力的在改变,她此前是无意识的在改变李正宰,如今是有意识的在改变自己。而这两个改变,李正宰都发现不了,他很难发现。
爱情使人盲目是世间真理,真理本就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不巧,李正宰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更不巧的是,韩舒苒是个少数派。
而不同属性的人要如何融洽的接纳彼此,恰恰是恋爱中永恒的问题。携手前行的恋人们跨的过去就是天长地久,跨不过去.....前任未尝不能变成好友。
毕竟这次,韩舒苒很明确的知道问题在她身上,不是对方出了什么错。上一次她以为是宋中基出了问题,所以她对前任敬而远之,这次有问题的是她,她如果解决不了,得跟对方道歉,由对方去判断他们的联系是否还值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