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导演的选择上，韩沐妍是有目标的。
李允静，电视圈为数不多的女导演，05年出道，07年以一部《咖啡王子1号店》名声大噪，本该一飞冲天却在两年前翻了车。一部《triple》收视率惨到最高点也没突破10，大结局收视率只有，如果不是靠李正宰、李善军这样的知名演员撑着，剧集搞不好会被腰斩，根本播不到大结局。
那片子在业内非常有名，mbc血亏。这是即‘咖啡王子’大爆后，李允静时隔两年再度出品，作家同样知名，演员更不用谈，这是个在立项之初人人都看好项目。可惜，一败涂地。
根据韩沐妍听到的八卦，据说这个项目连演员的片酬都没赚回来。还直接导致了李允静出走mbc，是被开了还是自己离职，她就不太清楚了。她打听来的是，李允静最近在尝试冲向电影圈，也就是说，目前没活儿干。
在遥远的未来，另一个世界里，韩沐妍是见过这位的。那是个中韩合拍的项目，在找导演，她们差一点就合作，差的那一点就是导演不怎么可控。彼时的韩姐很不喜欢导演不可控，或者应该说除了资方，团队任何人不可控制作人都不喜欢。
现在的韩沐妍估摸着对方依旧不可控，但她为工作室筹备一炮而红的项目必须有个能镇场的导演。作家已经是新人了，演员她也会主选爱豆，大面积启用新人。要是导演再拉胯，这个项目根本拉不到任何赞助，tvn可能都要毁约。
好不容易扒拉出一个认识的落难‘熟人’，韩沐妍已经准备好了，要去哄着导演。事实证明，她先做好的心理预设是对的，导演确实要哄。
李允静颇为意外韩沐妍会约她见面聊合作，这姑娘在圈内风头正劲，搞出来的都是骚操作。见面前李允静只是听说过她，什么半路出家进sbs，刚入职半年就被破格提拔为执行pd，一年后跳到绿蛇，更厉害了，直接成为主pd，主导了去年的剧王。这份履历，放到谁那都得高看一眼，这人居然又辞职了？
“你个人工作室？”李允静很意外。
韩沐妍笑着点头，“对，我的工作室跟tvn合作，新项目是tvn出品。”
光个人工作室和tvn这两个词出来，李允静就不是很想聊下去了，她是落难，但也没惨到这个份上，哪里没剧拍，她看不上而已。
韩沐妍也不跟她聊虚的，啥啥项目多好之类的都是废话，讲点实在的吧，“听说您最近都在跟电影团队接触，那您肯定知道电影圈的对赌协议。”
“保底发行？”李允静看她点头，不解，“跟这个项目有关系？”
投资领域的对赌协议到了电影圈有另一个名字叫保底发行。简而言之就是发行方为了能抢下他们认定会大爆的项目时，会跟制作方签对赌合约，双方拟定票房最终盈利数字。假设发行方认为电影能赚一百亿，哪怕票房没卖那么多，也会按照这个数字给制作方分账。反之，超过了这个数字，发行方的分账比例就可以按照合约指定的标准增加。
制作人跟导演聊得很实在，“目前项目预算只有四十亿，但我对项目的预计是有两百亿营收，至少两百亿。我们可以签一个对赌协议，前期签约金不高，但如果能找这个数字我按照市价补给您。如果没到，我卖给你三年，您也有个工作室，我免费给您打工。”
李允静微愣一瞬，转而笑开，“我是听说过你胆子很大，sbs待的好好的跳槽绿蛇，现在又从绿蛇跳出来自己做公司。但你胆子大不代表我要陪你玩啊，何况两百亿也不是什么大数字，tvn觉得三倍营收很夸张，但放在三大台，这就是个均价而已。”
“三大台赚来的均价能分给导演多少呢？”韩沐妍也笑，“有线台拿到三倍营收才会愿意给制作团队发高额奖金。”
这话再李允静这里行不通，“一部爆款迷你剧，单集品牌赞助就能过两亿，十六集就是32亿，这还是不算三星那些大品牌的赞助。后续ost、dvd、点播（网络）、周边版权、二度开发，以及各国版权卖出，超过两百亿很轻松，赚不到两百亿才奇怪。”
韩沐妍颔首表示她说得对，“您的前提是爆款，一年顶天出一两部的爆款还是以三大台的庞大收视群体为标准，有线台想出爆款，迄今为止，还是从未发生过的奇迹。”
“还没有发生过的不叫奇迹，那是不可能发生的是，tvn根本做不到，你也说了，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收视群。”李允静不觉得她已经沦落到要跟有线台合作的地步，“创造奇迹的人当然能分到更多的钱，你要真能卖出两百亿tvn能把你供起来，可你能卖到？”
落难的前辈一声轻笑，对风头正盛的后辈讲，“这个圈子女人很不好混，看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妹妹，我劝你一句，别奢望奇迹，脚踏实地，路才走得远。”
既然姐姐说了句冒犯的话，妹妹也没可能怂啊，“前辈，电影圈比电视圈更排斥女人，您进了电影圈顶天了是作家，想掌镜还得回到电视圈。目前这个圈子，好似只有我愿意跟您赌一局。”
李允静人往沙发上一倒，翘起腿看向露出攻击性的妹妹，“你可能对我的情况有些误会，我真想掌镜，不是没项目。”
“肯定不是来自mbc的项目。”韩沐妍看她沉下脸，露出一抹浅笑，“您看不上有线台可能也看不上我，但我们聊的是钱啊。电影作家才赚多少钱，没混到顶层甚至都没电视剧作家赚得多，您费心费力冲进电影圈不可能为了梦想吧，大家是出来赚钱的，我开出的价码绝对比您去当电影作家要高。”
目前还不是电影作家的电视剧导演嗤笑，“对赌协议的意思是，你只是够胆子赌，不代表你能做到。两百亿？呵。说得好听，你做不到，我就砸锅了。沦落到去给有线台当导演，我还混什么？”
“对赌协议的意思是，我卖给你三年。”韩沐妍的敬语变成了平语，“既然是赌，肯定有筹码。我自觉三年白工这个筹码还算值钱，你工作室目前应该没有比我身价高的。电视剧和电影能有多少差别呢，你既然听说过我，就知道，我能力最强的是找投资。”
“影视圈不管电影还是电视剧都缺能拉投资的人，绿蛇愿意签我还破格让我成为主pd就是看上我能拉投资，您缺的不就是投资么，不然干嘛当电影作家完全可以当电影导演。”韩沐妍的平语又变成了敬语，”前辈，您即能当作家又能当导演，加我这个能拉投资的制作人，说不定那三年，我们能出个小成本的电影，那才能增加您翻身的机会啊。”
李允静垂眉不语，韩沐妍也不再开口，桌上安静下来，前者垂头拨弄手指，后者托腮看着墙上的挂画。
女士们约在一个咖啡厅见面，也没去包间就在大厅。大厅里放着沙哑的女声吟唱的爵士，音乐在空气中飘扬，两人之间的沉默被音乐填满，好似谁都不打算开口了。
一首歌结束，播放器正在切歌之时，韩沐妍摸了包烟出来，抬头看到对方伸手，分了一根过去，在对方探头叼烟时点燃打火机。
李允静拿走嘴边的烟，缓缓吐出一口薄雾，透过袅袅上升的雾气望着对面敢以自己青春为筹码的后辈，“入行四年就出了一部剧王，你耗得起三年？”
低头点烟的韩沐妍收好打火机时没看她，叼着烟含糊又随意的回一句，“我实岁才二十六，三年而已，三年之后我也才二十九岁。我记得您出道的时候好像已经三十一岁了，三十代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我有什么好等不起的。”
“年少成名啊.....”都已经过了三十六的李允静笑叹一声，抬眼望过去，眼含笑意，年轻人是真不怕死，“五年，五年我就签。”
韩沐妍左手夹走唇边的烟撑着桌子起身，嘴里吐出烟雾的同时，弯腰冲对方伸出右手，“成交。”
导演被制作人‘卖身’搞定，赌上了五年青春的韩沐妍重回作家工作室，看到的就是坐在电脑前，哭唧唧敲键盘的小公主。
现在是小可怜的朴雪秀听到门响的时候就吓得一激灵，等她真进来了，手在键盘上动得飞快，很不能用键盘敲出打击乐，就为了展示自己有多忙，生怕制作人来问她，要不要找个枪手。
朴雪秀最怕的是，如果韩沐妍来问她了，她真的会答应。
日子太难了，社会的毒打太可怕了。朴雪秀活了二十六年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毒打，她真的很怕，怕自己扛不住压力点了头，成了她最看不起的人。
万幸，韩沐妍没跟她说话。
韩沐妍没打算刺激小公主，她也没那个功夫，忙着呢，“尚郡。”
“在！”朴尚骏弹坐而起，转椅都被她突然起身差点带倒。
这小学生被老师在课上点名的操作让韩沐妍被逗笑了，“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对此前盯着电脑的作家招招手，“跟我进去聊聊。”
两人往书房走，她们的背后是隔着桌子同时舒了口气的作家，作家们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扯了下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脸还都不成功，团团愣住。转瞬两人的眼睛都弯起，真实的笑意让合作半年都没多亲近的搭档们好似反而在这个笑里亲近不少。
有了共同的‘敌人’，女孩子们的关系迅速变好。之后的半个月，韩沐妍能肯定，作家三人组只要她不在，一定再组团说她坏话。证据是她几次从书房出来都能看到原先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的三人迅速分开，整齐的盯着电脑敲键盘，装作非常忙的样子。
韩沐妍也没管她们，哪个做老板的没被底下人骂过呢。
老板为了组建自己的新团队满世界跑，韩沐妍此前四年交好的人脉就是为了这一刻啊，好的制作组不是只有个好导演就够了，她还要好的摄像，好的美术，什么都想要尽可能的好。而好的团队都贵，她又没钱，谈起合作来很耗精力，总不能什么人都签赌约啊，那她也太神经病了，人家也会把她当神经病的。
又过一个月后，总算把项目的基础框架搭起来的韩沐妍跑得身心俱疲，不想再去作家工作室待了，想回家安稳睡一觉。
回家的电梯里碰到一个跟贼一样的家伙，从头包到脚，同在电梯里的另一个抱着孩子的阿姨时不时就扭头看那个贼，楼层一到阿姨迅速蹿出去。电梯门一关，韩沐妍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