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余老太太,可以说是他另一个奶奶。她和陈奶奶住得不远,小时候经常照顾他,自家奶奶做饭不好吃,陈清霁就经常溜到余老太太家吃,逢年过节,也都一块过。
要怎么凑这一笔钱?
余老太太基础病虽然多,但哪个都抵不过恶性骨肿瘤,不去治疗,跟直接shā • rén没什么区别。
所以,陈清霁没法放任不管。
问题是,目前他账上存款也只有小一万,够对付住院费、医药费,至于手术费,还差了一大截。
塑料袋在风中高高扬起,飘过大半个马路,最后卡在花坛里,动弹不得。
天空乌云忽然散了点,阳光又露出头来,分外刺眼,果然人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天气怎么变都不对。
陈清霁叹了口气,站起来,没走出多远,就接到了护工电话,问他在哪里,又支支吾吾,说自己业务不精,老太太生病,还是找专业看护照顾比较好。
说辞委婉,实际上什么意思,谁都很清楚。陈清霁也没拆穿,迈开长腿,往医院方向走,淡道,“等我找到下一个人,行么?”
也许是听出少年商量语气中的疲惫,护工很快连声应道:“那当然的,那当然的。”
人间的病房,只住了两个人。余老太太打着石膏,躺在靠窗那张床上,她个子本身不高,老了、佝偻了,又病又瘦,更显矮小,纸片一样。
不说和小时记忆里的比,就是和一个多月前,他和梁逢雨从医院把她接回来的那个夜晚比,都憔悴得不像是一个人。
可能是摔懵了,也可能是犯了病,她食欲不振,话也不多,陈清霁和她说话,也只能换到一个眼神。
“余老太太摔伤了?在哪个医院,我来找你吗?”电话那头,梁逢雨的声音满是意外。
陈清霁打给她,原本是想说,今天晚上得在医院,教不了她了,但一接通,被她一句慢悠悠的“哇,陈小鸡,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给带偏,不自觉扯了下唇角,也不急着切入正题了,“在干嘛?”
“在孟好家玩,等一下直接去向茵茵那里。你呢?”
“我在医院。”
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句。
“不用。”陈清霁边答,视线边往余老太太那瞥了眼,看见她另只手颤颤巍巍的,要去抓石膏,起身过去阻止了下。
“真不用?你一个人可以吗?”
余老太太不满他的干预,伸手,狠狠在他手臂上抽了一下,劲儿不小。老年痴呆症就是这样,阴晴不定,打人也是时有的事。
因为尿毒症,她皮肤瘙痒,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会极其固执地去抓挠,留下白色皮屑,抓出血痕也不停。
梁逢雨只见过余老太太“有意思”的一面,没见过这样的,来了,大概会吓到,陈清霁拿过遥控器,边选余老太太爱看的戏曲节目,边走回窗台边,“嗯”了声,“有护工在,你继续玩吧。”
“其实也没玩什么,她弟弟可熊了,时不时就来乱摁电脑键盘,想看个综艺都不安宁,”说着,电话那头又传来‘哐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打翻了,梁逢雨叹了口气,“有句话怎么说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陈清霁一下明白了这话的指向性,笑了下,“怎么,知道梁星鸣有多好了?”
“哎,你这语气怎么有点为梁星鸣抱不平的意思,”梁逢雨很敏锐,立刻准备来揪小辫子,“他是不是经常和你说我坏话?”
“哪有,你想多了。”
梁逢雨不信,“上次你们还聊我看男同学换衣服呢。”
壁挂式电视机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引得隔壁病床老头大感兴趣,倔强地昂起个脑袋看。
他家属不在,似乎是买饭去了,陈清霁走过去,帮他把靠背支起来,一心二用,声气不免多了几分随意,又好笑,“那是陈述事实,不叫坏话。”
少年嗓音磁沉,像夏夜的凉风,生机勃勃,又带一点散漫,小羽毛一样搔在心间,也就是这一刻,梁逢雨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要见他,“陈小鸡,你晚上几点回家?”
“说不准,怎么了?”
“没,就有点想见你。”她很坦诚。
陈清霁那边顿了下,好像是有护士和他说话,他拿远手机,回了一两句,声音变得遥远了些,说完又大概是贴回了手机,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轻敲在耳膜上,便有种说不出的温柔隐秘。
他没说让她早点睡,大概是知道说了也没用,“晚点我到家给你发消息,别刻意等。”
“OK~”
两人又聊了点有的没的,挂了电话,陈清霁神色略松,方才的空茫混沌好像被驱赶了些,整个人像是被阳光晒过,那股子面对困难的拼搏劲儿,又回到了少年身体。
不就是万块钱吗?
总有办法的。至少,比奶奶那会儿好多了。
他起身,打算去看看余老太太另一项化验结果出来没,然而,没等摘下耳机,就看见病房门口,进来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为首的那个,递给他一张名片。
“你好,我们是福宇慈善基金会的。”
白底烫金,颇具古风,公司职位头衔后边,印行楷体的“倪泰清”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