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肯定有无法协调的情况,就得再机动调整。
一切弄完,已经是放假前夕,练过体育的都知道,但凡成了运动员,所有假期就得扒掉一层皮——今年校队只放两天,分别是十月一号,和十月二号。
明天就是十一,要放假了,虽然很短,但多少是个假期。队伍里都是年轻小伙子,心思早就浮到不知哪里去。一组60米跑完,趁曾教练和另一个中年男子在讲话,邵一成小跑过来闲聊。
“哎,看见了吗?和老曾在一起的那个。”
陈清霁走到阴凉底下,看了眼,“李巍?”
“对,不过我们一般都叫他疯狗,是个很牛/逼的教练,也是带短跑的。不过特凶,跟他/妈阎王一样。他有个得意弟子,专项四百米,往下练绝对有希望进国家队,结果你猜怎么,去年锦标赛上爆冷出局,小组赛就被淘汰了,然后心态不行就退队了。之后,他就一直在物色人练四百和四百米栏,想再培养一个。”
每所学校的运动队,都有几个擅长项目,京大径赛上是百米,田赛上则是标枪、射击。
其实原先四百米也很辉煌,甚至盖过了百米取得的成就,一度破过近十年全国记录,但这两年伤的伤、退的退,凋零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还挺令人唏嘘的。
“我差一点就给他抓走,还好耐力不行,四百米,谁跑谁知道,我高中运动会那强度都快跑吐了,”邵一成心有余悸,“真不是人练的。”
这个确实,四百米,被不少运动员称为“阎王道”,是最难的运动项目之一,或者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没有“之一”。
从运动生理学角度,它是一项逼近无氧运动中肌糖原分解能提供能量极限的项目,想出成绩就得一口气冲刺到底,无论多优异的身体素质,跑完都是生不如死。
“嗯,我以前练过。”陈清霁说。
“感觉怎么样?”
他弯腰拎起一瓶矿泉水,边拧开边撩他一眼,“不然你猜我为什么在这儿跑百米?”
“……”
那时候年纪小,又狂且傲,自由散漫,意志力不足,练四百每天都累得不想动弹,当然有情绪。
改练一百米以后,轻松多了,因为成绩好,教练倒也没说什么。
任性的年纪啊。
这几天,邵一成和他混熟了,一直很好奇他这个人生轨迹,怎么可以转折成这样子,陈清霁就简单说,家里有点事,当时没练下去。
“太可惜了,本来靠你这种天赋加训练,十五六岁说不定就在国家队了,”邵一成嘶了声,简直不敢代入,“妈/的,要我得遗憾死。”
陈清霁笑了下。
是挺遗憾,不过,他又回到了起点。
少年拧上瓶盖,侧头,注视着终点那道平直的白线。
只要站上赛道。
他就能赢。
谈双旺要下午才到,十一这天一大早,梁逢雨就出门了。
说要查岗,当然是个玩笑话,机场离京大挺远,而且,完全是反方向,特地跑一趟没必要。
梁逢雨还想剪头发,于是,就和陈清霁约在一家商场。
她习惯了半长不长、刚到肩膀那个长度,打理方便,实在太忙不想洗头,随手一扎,扣一顶棒球帽就行。
她也格外适合这个发型,发尾潦草、琐碎,随性又带点儿日系。有点像刚高考完那会儿的长度,不过,此时已经是京北的秋天了。
两个人今天没刻意说好,但却穿了同色系衣服,跟情侣装似的,陈清霁难得没穿运动风,上边一件黑色圆领卫衣,肩膀处有两道白色车缝线,很具设计感,下边同色长裤。
梁逢雨则是一条灰领小黑裙,polo款式,搭马丁靴。
放眼看去,四处都是黄叶,地面上也积了厚厚一层,北方的秋意分外浓厚,梁逢雨想起孟好以前特别喜欢收集叶子做书签,还蹲下来,仔细找了好一阵,拍给她看。
这次,她本来想叫孟好也过来玩,尽一下地主之谊,但孟好找了份家教,于是,两个人就约好寒假再见。
梁星鸣也是学业太紧,就没过来。
“等会儿想吃什么?”等地铁的间隙,陈清霁一手牵她,另只手拿手机看了下点评软件。
“烤鸭。”梁逢雨毫不犹豫。
陈清霁觉得她真是可爱,“你怎么……小孩似的。”
高一那年,他和倪景珧来过一次京北,飞机上问人想吃什么,倪景珧嘴巴一张,也是大声答:“烤鸭!”
神态和她这会儿如出一辙。
“是吗,”梁逢雨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语气多少是有点兴奋了,也笑了下,“主要是我小时候就老听京北烤鸭京北烤鸭,但一直没吃过。画室集训那次来去匆匆,压力又大,没什么时间乱逛,和他们点过一次外卖,可能牌子不对吧,就不太好吃,十八年了,我就一直想吃吃正宗的。”
十八年,从出生就想吃了是吗?
陈清霁忍笑,揉揉她头发,“听着真可怜,行,男朋友带你吃。”
梁逢雨歪头贴了贴他手臂,表示这大腿我抱定了,然后,又抬起头,一本正经,“不过,还是别拿我当小孩吧。”
“嗯?”陈清霁也看她。
“小孩怎么和你谈恋爱。”
他忍不住失笑。
也不知为什么,和她在一块儿,嘴角不经意间就提上去了,以前陈清霁没感觉自己多爱笑,但好像一碰到她,笑点就变低了。
“听起来我在你这像个相声演员,”梁逢雨还不太满意了,“我以前也没发觉自己这么有梗的,好吗?”
陈清霁又笑得不行。
恋爱谈着谈着,画风是会跑偏的,一些平时不易展现的个性莫名奇妙会显露出来,两个人天天联系着,回过头看不觉得有什么,好像这才是彼此原本的样子。
谈双旺和他们分开一个来月,一碰上面,就明显感觉,他俩之间那个氛围,怎么说呢,更浓郁了。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坐在KFC里,不是要吃,是等梁逢雨上厕所回来。
当然,谈双旺顺手摸出手机,还是点了一份薯条,抽烟一样夹在指间,眼神审视地看着他。
“说吧,陈哥哥,到哪一步了?”
陈清霁当然不可能跟人聊这个,掀他一眼。
“说真的,”谈双旺左右看了看,确定梁逢雨还没回来,“虽然快了点,但你俩要是已经那啥了吧,我也不意外,毕竟我雨哥这么猛,你看我星哥暑假一早就以为你们那啥过了。”
“……”陈清霁终于听不下去,随手捡了一根薯条,往他嘴里一塞,“谈二汪,你们专业课学的狗仔那套是吗?”
少年模样看着冷淡,实则透着股“不知道怎么聊这个话题”的空白感,虚张声势,谈双旺心说,想不到,我陈哥哥还挺纯情。
他倒也不是八卦,只是想抛砖引玉,说一下安全措施问题——他们学校很前卫,这学期开了生理课,教了套套的用法,还有各种避/孕知识,以及小情侣不注意的惨痛教训,都很实用,只是他自己用不上,于是好为人师地想给陈清霁授个业。
谈双旺把薯条吃了,决定直接引入正题,“你别不好意思,这事儿在大学挺正常的,这学期吧,我们上了个课……”
哪儿看出他不好意思?就单纯不想跟人聊这么**的事,不管是接吻,还是别的什么。陈清霁没什么耐心了,向后靠了下,瞥他一眼,干脆一句话堵死,“婚前不考虑,不是这种人,懂?”
谈双旺震惊:“哇。”
……
等梁逢雨回来,三个人就出发去了京北公园。这个季节,正是红叶鲜艳的时候,远远望去,山上火红一片,步道上游客如织,拍照的,野餐的,还有纯看风景的。公园下边有个湖,买票能上去游船,三十分钟。
几个人排了一阵队,于康康终于姗姗来迟。
她学校就在这附近,前几天约梁逢雨十一见面,才知道谈双旺也要来,干脆凑在一块儿了。
这个季节,在湖面上划船很舒服,湖水波光粼粼,像质地上好的黛青色绸缎,绣着银线,山间清风徐徐,四个人踩着踏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夏天过去了,秋日的太阳,没有那么大威力,梁逢雨不怕晒了,很大胆地朝外边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水玩。
陈清霁就坐旁边看着。他一身黑,坐在那儿,整个人线条干净又利落,有女孩子划船经过,船开出老远了还探头看个不停。
“你说她们,怎么这么没眼力呢,我陈哥哥都有女朋友了,难道不应该看看我们单身人士?”谈双旺不服。
“那一般人都是看帅哥吧。”于康康说。
“……”谈双旺心梗了下,勉强挽尊,“我在我们学校,行情也不错的。”
这倒是没扯淡,他们军训搞了个大联欢,各院之间拉通比赛,展示才艺,谈双旺靠一首《美人鱼》一下子出名,有人把他视频传到V站,下边评论都是问吃了多少个林俊杰能唱成这样?
女孩子,不光看脸,也看才华,甚至有时候可以为了才华忽略脸,尤其是唱歌好听的男生,真的疯狂加分。
何况谈双旺长得也不差。
所以,开学到现在,他已经被好几个女生加了微信。
说到唱歌,于康康喜欢啊,注意力一下就转移走了,当即提议,“要不我们等会儿去唱歌吧?我们学校附近商场里有那种小型KTV。”
“是不是一个透明小房子,两个人在里头唱的那种?”梁逢雨问。
“对对。”
这种迷你KTV,是最近才火起来的,刚才剪头发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还挺想去的,于是,划完船,又吃了一顿烤鸭,四个人就直接过去。
KTV就在商场电玩城里边,不能像划船这样四人一起,只有两个座,于康康和谈双旺两个人都是自来熟,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爬上去就开唱了。
梁逢雨这边,在歌单上挑挑选选,最后,点了一首庾澄庆的《情非得已》。
她坐正,清了清嗓子,想到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面对面专门唱歌给陈清霁听,忍不住伸手过去,勾了下他的手指。
陈清霁回勾她的手指,下一秒,耳机里传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欢迎收听小鸡电台live版。”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
你的身影,
挥散不去……”
这首歌很适合弹唱,要不是这儿没吉他,梁逢雨感觉自己真能给男朋友秀一手,这会儿,也只有凑合着唱了。
她气息很稳,声音条件好,唱这种带一点儿青/涩/爱/恋的歌也很合适,在灯光环绕的小玻璃房里望向他,眼神里都是直白又莽撞的喜欢。
陈清霁勾着她的手指,转而交叉,与她十指相扣。
到最后一句,梁逢雨正要开口,却很意外的,在耳机里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在跟着哼,“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迷你KTV顶端缀了一圈橙黄小灯,还有紫色的灯带,投在屏幕上方,成了青柠一样的颜色,伴着歌曲的吉他声,不停旋转。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高脚凳上,踩着彼此凳脚上的横杆,少年身高腿长,自然将她环在自己身前。
气氛好像跟着灯光在旋转、浮动,视线一碰,带着滚烫的温度,稍微一烧,就能引发无数奇妙的化学反应。
梁逢雨动了下,想要起身亲上去。
下一秒,陈清霁忽然伸手,青色的窗帘“呼啦”一下在滑轨上穿过,像一面飞扬旗帜,盖住了少年起身,单手撑在少女身后的身影。
他低下头,重重吻住她,玻璃房子拉上窗帘,就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歌不知什么时候暂停了,狭小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心跳,还有细微的接吻声。梁逢雨背抵着玻璃,亲着亲着,身前少年偶尔停下来,深深看她一眼,后又继续,舌尖在她唇缝一扫,轻而易举撬开牙关。
变熟练了。
她头皮一阵阵发紧。
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