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逢雨像是被这种狂热气氛烘出了嘚瑟劲,在结尾一个上膛动作定格过后,忽的扬起笑意,一把捞起扔在地上的礼帽,转了下“嗖”一声,非常高调地抛向了台下某个角落。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众人高高抬起头,视线追随过去,就看见帽子划过一道漂亮弧线,像只黑色信鸽,径直撞进了少年怀中。
大礼堂开了冷气,外头则没有,好在风穿过打开的窗子透进来,也算凉快。梁逢雨上完厕所,洗了手出来,迎面就对上了陈清霁。
少年穿短袖衬衫,卡其色长裤,比平日的运动风多了丝正式感,只是没打领带,又显得松垮随意。
梁逢雨不喜欢卡其色,但这会儿却也萌生了穿一次校服裙的念头,这样和他更搭。
他把帽子扔给她,力道很轻,梁逢雨轻松接过,还转了圈,“知道我刚跳的什么吗?”
“爵士。”她先答了。
女孩子卸了妆
——她一般上舞台,下了就会卸,实在不喜欢那种糊着一层东西的感觉,这会儿皮肤白皙透亮,凝着没擦干的水珠,眉梢扬起,看着他,眼珠也像被水洗过,闪着熠熠星光。
陈清霁当然知道。
她就是这种性格,看似大大咧咧、随心所欲,其实能把人的话记得很牢,上次他说过她爵士学几节课就丢,这次,她就能捡起来,证明给他看。
我有保持练习。
我不是三分钟热度。
礼堂这会儿在表演小品,听声音是教师模仿秀,时不时传来哄堂大笑,不像诗朗诵,全是尿点,所以走廊上很安静,没半个人影。
除了一男一女。
两个人这会儿其实已经靠得挺近,彼此对视着,谁也没躲开,呼吸起伏着,视线在空中碰到一处。
那已经不是看朋友的眼神。
一秒。
两秒。
三秒。
梁逢雨唇稍慢慢上扬,带一点笃定,陈清霁知道她在试探,也没费心思遮掩,任她将自己眼底的情绪看得明明白白。
其实他也早看出来了。
她对他示好的征兆。
五月初那会儿,还没有器材室那件事,她也没脑抽抽地要他找人,五个人吃完饭,难得凑一块儿,在操场上散了个步。
足球场是去年新修的,铺柔软茂密的人工草皮,几个人在草地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怎么聊到手掌大小和手指长度的问题,梁逢雨兴致勃勃,要和他比一下。
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总是在小事较劲,小时候比身高,后来发现比不过了,又换别的比,铅笔支数、衣服几个色、头发长度……
陈清霁没在意,懒懒散散一伸手,她手掌就贴了过来。
“不行,你的手级别太高,我得去找个鸡爪子。”几秒后,她收回手,一派自然地说道,又把主意打到了谈双旺身上。
谈双旺绝不自取其辱,“我手不好看!”
陈清霁看他俩打闹。
——如果不是方才两人手掌贴合那一瞬,她眼睫轻颤了下,陈清霁可能还真会以为她真是单纯想比个大小。
晚自修前,大家没几分钟空闲,还要回去背书,起身时,陈清霁掠她一眼,却发现,梁逢雨刚好也在看他。
后来,这种情况不止一次。
其实不用说出口,一块儿长大的朋友之间,忽然多了许多像这样的定格瞬间,就说明有什么东西开始反常。
陈清霁吐了一口气。
这不是买一件东西,可以退货,可以扔掉,可以转手送人,随意怎么处置,两个人已然很亲密,共享家人、朋友、青春,一旦在此之上再多叠加一层身份,谁也说不清会不会更好。
何况她,三分钟热度,要是哪天嫌他无聊,多半也是散了就算了。
估计她是不怎么会伤心的。
这人向来看得开。
陈清霁没那么潇洒,所以,一开始真没想过回应。哪怕她表白的那一刻,他像是多年夙愿成了真。
记忆里始
终有串风铃挂在窗台,随风叮叮当当,女孩手指上包着创可贴,和他一起靠在桌沿,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拍拍他肩,认真又笃定,“你别难过啊,没了爸爸,还有我会对你好的。”
几年前就令他心动的那个人,此刻就在眼前,额际凝了点汗,昭示着方才在舞台上大放过光彩,张扬又漂亮。
他目光跟着她,镜头都不知道录歪没有。
所以说真的没良心啊,这么钓他。
像忽然给饥寒交迫的旅人供饭,却不知道有没有下一顿。
陈清霁轻叹一口气,单手撑墙,将人罩在怀里,眼神像是克制着什么,语调是冷而漫不经心的,“玩玩就算了,别找我。”
梁逢雨刚要开口,又听他下一句。
“你要认真的,我陪你谈。这一谈就是一辈子的事儿,随随便便分不了,你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