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席亭舟从一场围追中全身而退,实属不易。
平常总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稍显凌乱,额前几撮碎发翘起,挺阔的西装起了皱褶。
方蘅拍拍他的手臂,“客气什么。”
“你快和星泉报个平安,他快急死了。”
席亭舟接过祝理送上的备用手机,准备联系方星泉,大跨步走到一旁,接连播出几通电话皆石沉大海,男人不由压低眉宇,眼神逐渐凌厉。
“我说后半段怎么突然停止攻击,原来是买家下令收手。”方蘅同前去追击行凶者的警察通完话,摩挲着下巴沉吟:“为什么会突然叫停,总不可能良心发现了。”
祝理闻言同样疑惑,耳机里接入电话,再度陷入忙碌。
“星泉没事吧?”方蘅见席亭舟回来,抬头问了句。
席亭舟神情冷凝,道:“打不通星泉的电话。”
方蘅脸色陡变,兀自安慰自己:“不着急,不着急,先问问他同学朋友。”
“我问过了,他室友说他借了车匆忙离开了。”席亭舟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与此同时,祝理的声音插入,“老板,老席董那边有动作了。”
“据跟踪秦娆的人汇报,她五分钟独自离开了老宅。”
“林辰呢?”席亭舟声音降到冰点。
祝理摇头,“没见他走动,可能在屋内,也可能我派人过去盯着前先走了。”
“星泉联系我后,我第一时间派人去了老宅。”祝理补充道。
胸口扩散开不祥的预感,席亭舟眉头紧拧,转头对方蘅说:“你去找星泉,我回趟老宅。”
方蘅面色阴沉,却未反驳他,颔首赞同,利落上车绝尘而去。
“你这会儿回老宅不太安全。”祝理抬手拦住席亭舟不明智的决定。
他们都知道,席家父子间的战争已经正式打响,席亭舟这会儿去老宅,完全是上赶着送人头将军。
“我得确认星泉在不在那儿。”席亭舟健步如飞走向祝理的车,明明差点出车祸,却不见半点心理阴影。
寒风吹动鬓角碎发,他的堡垒早已不再固若金汤,正狼狈地丢盔卸甲。
祝理快步追上他,“如果星泉在老宅,老席董肯定会主动联系你,你冷静点,我不认为星泉会冲动到直接找上门。”
席亭舟不为所动,拉开车门动作熟练坐上驾驶座。
祝理还在系安全带汽车就跟箭似的she出去,“哎哟,我还不想英年早逝!你开慢点!”
“席亭舟!!”
席亭舟拿出赛车模式,目光直视前方,眼瞳漆黑如墨,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祝理蜷缩成一团,身体使劲儿贴紧椅背,用力到挤出双下巴,“你别冲动,你也不想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吧,说不定星泉安全着呢,你忘了星泉最注重交通安全了吗!”
绞尽脑汁的话根本没有过脑,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脱口而出,结果车速居然真的渐渐慢了下来。
祝理缓缓睁开眼睛,汽车靠边停下,他发自内心舒出一口气,太好了,他还活着。
席亭舟揉了把头发,毫无预兆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吓得旁边的祝理一激灵,双脚直接蜷缩到座椅上。
“废物。”席亭舟咒骂道。
祝理瞪大眼睛,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席亭舟自己骂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
劝到一半,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顾不得安慰席亭舟,祝理立刻接通,进入工作模式。
“老板,林辰名下资产有大变动。”
祝理捂住听筒,小声推测:“应该是秦娆去办的。”
席亭舟眼眸覆上一层寒霜,“动手。”
“是。”祝理闻言眼睛发亮,打从席亭舟开始对林辰心生怀疑,便着手调查林辰,到后面自然会顺藤摸瓜调查到秦娆。
林辰干的事,无非是圈内纨绔子弟常见的那些,祝理看了顶多翻翻白眼,嫌弃恶心骂几句渣男,调查秦娆干的事困难重重,真正查到后,震惊得他三观炸裂,难以置信看起来贤良淑德的秦娆会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年轻时竟然做过席昆远一段时间秘书,莫名其妙消失后,再出现就成了林崎女朋友,祝理震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拿给席亭舟看时,问他,你猜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席亭舟没做回答,抬首睨了他一眼,祝理顿时后背发凉,如果一切都是一场谋划,一盘棋,未免太可怕了些。
关于秦娆的行为,席昆远知情吗?或者根本就是席昆远一手安排的。
等席亭舟拿给他两个小袋子,叫他去做个DNA鉴定,祝理人傻了。
“谁和谁的?”
席亭舟:“林辰跟我父亲。”
即便在听到席亭舟要求时就有了答案,但真正得知自己猜中了,祝理仍不敢置信,太震撼,太荒唐,太魔幻。
“你……你还好吗?”祝理不禁关心起自己兄弟精神情况。
席亭舟神情一如既往淡漠,“嗯。”
这时候,祝理忽然觉得席亭舟像个AI挺好的,换做任何普通人,估计早崩溃无数次了。
“你别强撑着,要不下班我陪你喝两杯?叫上梅姐和老林。”祝理小心翼翼提议。
席亭舟瞥他一眼,“他俩在国外。”
祝理理直气壮,“没关系,咱们可以视频,线上喝。”
席亭舟:“……”
“好意心领了,用不着。”
若非席亭舟一脸「你再说我刀了你」的表情,祝理打算再劝俩小时,正好到下班时间。
“行,我马上送去鉴定。”
答案在意料之中,林辰和席昆远果真有血缘关系。
席亭舟拿到结果时,反应平淡,“工作去吧。”
祝理担忧地注视他,轻手轻脚关上门,嘱咐严秘书别让人去打扰席董。
过往二十多年人生皆是虚幻,所谓的家庭和睦是一场piàn • jú,父亲总教导他和林辰要兄友弟恭,好一个兄友弟恭,难怪父亲对林辰格外宽容疼爱。
脑中闪过他们三人坐在一起用餐,谈笑的画面,原来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只有自己是多余的。
双手攥成拳头,手背青筋鼓起,席亭舟闭上眼睛强压住内心的暴怒,百种滋味萦绕心头,二十多年所构建起的精神世界正在坍塌。
他以为最亲近的家人,全是骗子。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席亭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手机被他扔到一旁,电话线被他拔掉,切断一切联络方式,沉浸在个人世界中。
他是个奔三的成年人,倒不至于崩溃到一蹶不振,但他也确实不是没感情的机器,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和它所带给自己的负面情绪。
理智回笼,席亭舟开始梳理分析自己所得到的全部信息。
秦娆第一次出现在席昆远身边,是作为秘书,此时席昆远和林念已经结婚,也就是说席昆远一面许诺海誓山盟,博得林家信任,一面出轨。
他记起方星泉跟自己探讨过的一件事,他母亲和舅舅相继离世,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人为?
假如剥掉所谓爱妻如命的皮,一切从利益出发,事情便容易看清多了。
所谓穷小子与富家千金的真爱故事,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piàn • jú,席昆远爱的不是林念,而是林念背后的林家,利用林家创立自己的公司,塑造爱妻人设,让林家人放松警惕,全心全意助力他的事业,在林家父母去世后,进一步吞掉林家。
林念去世,把林崎一家三口接回家照顾,顺理成章掌控林家,顺便还能获得一个好名声。
桩桩件件,一样也没落下。
席亭舟越思索越心惊,这么多年,他从未怀疑过席昆远,若非星泉出现,让他窥见一丝端倪,身在局中,他大概会被隐瞒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