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坐吧。”周慧萍指了指身旁的凳子,注意到上面的灰尘后赶紧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笑容局促。
即使方星泉没有席亭舟的洁癖,在这散发着潮湿发霉气味的屋子里也着实无法久待,“不必,你快点说。”
屋子只有一间,一眼望到底,四处丢弃着杂物,墙角废品堆积,应该是周慧萍捡回来积攒卖钱的东西,一张破破烂烂的床散发出恶臭,方聪浑浑噩噩躺在上面,蜷缩在被子里啃着一块黑黢黢的馒头。
周慧萍看出他不加掩饰的嫌弃,脏污的脸上流露几分难堪。
“行……行吧。”周慧萍先用碗给方聪倒了杯水,喂他喝了点,将碗放在床边方聪够得着的地方。
“方辉那个王八蛋,狗娘养的把钱都给了小三,我可怜的聪聪这才被人害成这副样子……”
周慧萍哭天抢地,抹着眼泪痛斥方辉的行径,方星泉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冷声打断:“我没功夫听你和方辉的破事。”
半眯起眼睛,瞳眸中寒光闪烁,“你最好不是为了骗我过来,刻意编故事。”
他的声音如同一把见血封喉的剑,周慧萍浑身觳觫,瞳孔涣散,低下头结结巴巴道:“没……没……我不敢的……”
突如其来的眩晕令方星泉警铃大作,他咬紧牙关强忍住恶心,调动周身力气一脚踹翻周慧萍,“我看你敢得很!”
女人狠狠挨了一脚,得亏方星泉此时力气不如往常大,否则她恐怕要进医院,周慧萍捂住胸口倒地连连哀嚎,眼睁睁目睹方星泉背影一点点消失。
“咳……”周慧萍口中尝到一股腥甜,仰望床上的方聪,屋内这么大动静丝毫没影响到他啃馒头的动作。
周慧萍长久凝视他,直到方聪因为狼吞虎咽噎住,发出难受的shen • yin,整张脸涨得通红,她才着急忙慌忍痛爬起来喂他喝水,替他抚背,“没事了没事了,聪聪没事了,那个疯子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痛……痛……”方聪艰难把馒头吞咽下去,涕泗横流地喊痛。
周慧萍紧张地拉起他的衣摆,纱布渗出血迹,伤口又崩开了。
她抖着手给方聪换药,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对不起聪聪,对不起……都怪妈妈。”
如果不是她妒火焚心,心生恶念,偷偷把解槿的孩子换掉,压根儿不会引起这么多事,更不会招惹纪鑫那个疯子。
当年她目睹方辉焦急守在手术室外,犹如一个等待妻子生产的丈夫,便怒火中烧,理智全无。
她料想不到解槿会在生下孩子没两天后去世,她以为方辉会兴高采烈成为接盘侠,解槿那个女人肯定迫不及待答应,她宁死不愿意见到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于是恶从心中起,无论是谁都好,只要不是解槿的亲生孩子就行,她要让解槿痛苦让解槿辛辛苦苦为别人养孩子,多年以后再告诉她真相,解槿一定会痛不欲生。
小地方的医院,又是十多年前,管理并不严格,周慧萍趁护士换班吃饭的时间,偷偷摸摸把两个孩子交换。
说到底她的目标只有方星泉,至于另一孩子,不过是受牵连的倒霉鬼,恰好那天解槿和席昭楠差不多时候生产,两个新生儿皱皱巴巴都是男孩儿,又无特别的胎记,很难发现两者换过。
事实证明,果然无人发现此事,周慧萍过了两天还特意去打听过,只晓得被换那家人来自外地,老婆似乎是千里迢迢跑来捉奸的,生产后急急忙忙离开了,都不愿意让产妇多休息两天,足以见得丈夫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慧萍以为这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鸡飞狗跳的家庭,相信解槿的儿子不会有好日子过,顿时安心了。
谁曾想,那竟是一户富贵人家。
环顾周遭,周慧萍神情麻木,内心茫然,这就是她所求的结果吗?
——
额上冷汗渗出,视线一阵阵发黑,方星泉脚步踉跄,扶着墙壁尽力加快脚步朝外走,然而,脑子越发昏沉,呼吸也逐渐粗重,身体发软,双脚重得好似灌铅。
失去意识前,一道模糊的身影朝他走来。
谁?
——
“还没找到人吗?”徐淑芸担忧地询问方蘅。
方蘅来来回回走动,眉头紧得可以夹死苍蝇,“没有,司机说他今天没接到人。”
方鸿川板着脸神情严肃,“周围监控调查过了吗?”
“S市不比帝都到处都是监控,那附近只有星泉离开公司影像。”方蘅彻底待不住,拿起外套大步往外走。
“不行,我得亲自跑一趟。”方蘅抄起钥匙,又对父亲说:“爸,公司那边您帮我看着点。”
“诶,行。”方鸿川立刻答应。
徐淑芸追了几步道:“找星泉重要,你也得注意安全,大晚上开车危险。”
她知晓儿子的脾气,必定会将油门踩到底,特意叮嘱一句。
“好,放心爸妈,我一定把星泉平平安安带回来。”方蘅拥抱一下徐淑芸,转身快步离开。
夫妻二人望着儿子消失的背影,长叹一口气,掏出手机继续联系S市那边友人,请他们帮忙找人。
飞机上的席亭舟眼皮忽然跳了跳,莫名其妙一阵心悸,眉头渐渐拧起。
“咋啦?”祝理闭着眼睛休息陡然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
席亭舟目色沉沉,按住胸口,“有股不好的预感,希望是我多虑了。”
手指抚上方星泉送给他的袖扣,指腹细细摩挲,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我记得星泉今天回帝都吧,有方董在你尽管放心吧,他那个外甥控怎么可能让星泉出事。”祝理挺羡慕方蘅身上的腱子肉,感觉可以一拳一个他,敢碰方星泉不是找死吗。
席亭舟沉吟半秒,微微颔首。
祝理见他仍有些心神不宁,建议道:“二十一世纪了,比起迷信,还是相信科学吧,比如你心悸会不会是因为你熬夜加班,睡眠过少呢?”
递上眼罩耳塞和毛毯,祝理露出职业微笑:“老板,我想您现在更需要一场好梦。”
揉揉疲惫的眉心,席亭舟接过东西,祝理说得有道理。
可惜,好梦没有降临,迎接他的是一场彻底彻尾的噩梦。
他梦见大火熊熊燃烧,烟尘四起,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浓烟。
一具焦黑的尸体被人抬出来,即使面目全非他仍一眼认出,是方星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