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小轰动了会儿。
宋落望去,直接对上了邢在宇的双眸,又装作不经意地挪开。
骂了句他找死啊……
就这样盯着她这个方向。
四辩接过话筒不得不提高音量:“携正方法学院代表队问候在场各位!”
法学院来的学生多,掌声热烈,还有人吹口哨喊了句‘雄起’,惹来一片笑声。
戚相宜观察场内,掩嘴凑在宋落耳边说:“邢在宇啊,你不是和他不和吗?”
“还有,你不是准备和他小叔订婚?”
宋落重点落在后面那句:“你怎么知道我要和邢琛订婚?”
“啊?你不懂啊。”戚相宜沉重几分,“都传开了,我也是从我爸妈那边听到的。”
所谓的传开,是在京都商圈内传开了,毕竟两家的结合对其他企业多多少少有影响。
“没有。”宋落神情变得严肃,戚相宜不敢多问。
宋落不用去问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宋偲不喜欢宣扬没有定下的事情,那只能是宋庆海。
他当然不会正大光明的说出去,一定是和邢琛来往密切,别人才猜两家是不是准备联姻。
舆论压向她,等于是架着她同意这门婚事。
深觉宋庆海的行为太过了。
半场比赛她脑子嗡嗡直叫,有几分昏沉,场内不知道怎么回事,笑声此起彼伏。
她往台上看。
正是双方三辩的质询环节,轮到反方三辩提问正方,但站立的邢在宇过于游刃有余,显得他才是提出问题的那个。
决赛的辩题是根据一本小说《朝闻道》某个情节提出的——作为科学家的挚爱是否应该阻止其走向真理祭坛。
两人已经过了几个来回。
反方问邢在宇:“挚爱之人的观点是不是也值得尊重?”
“值得。”邢在宇快速答。
反方:“但爱情不是你的全部,你有没有对民主的向往,有没有对未来的追求?”
邢在宇说有,还未来得及解释被打断,他只好停下听对方说,因为这个环节不是他的主场。
反方:“追求真理此时对于科学家是最高的价值,婚姻关系可以解除,爱情也可以选择放弃,对吧?”
邢在宇抓住机会,咬字清晰快速回答:“反方辩友,若是这样您方把问题引向偏激方向了。社会让科学家获得的资源最终目的是让科学家运用所获得的知识给社会做出贡献,为社会创造出更多的社会资源,而不是在知道真理后就去赴死,也不是在知道真理后就赶着和对象分手、离婚去赴死。这得多伤人心啊,若是这样还怎么谈我们今天说到的‘挚爱’,是吧。”
因为不能反问,邢在宇最后的‘是吧’语气略带一种无奈。
场内的氛围变得诙谐,轻松不少,鼓掌最欢的除了法学院,就数他们商学院。
戚相宜:“啧,你们两家关系不错嘛。”
宋落给她一记刀子眼:“什么两家,说话悠着些。”
“怎么说也算半个亲戚。”戚相宜乐呵呵地说。
宋落:“安静点。”
戚相宜闭嘴不言。
台下笑得厉害。
反方三辩慌张地翻找手上的资料,而邢在宇就这么站着,说句悠闲自在也不为过。
工作人员举牌提醒还有十秒。
反方三辩干脆不找了,接着这个问题和邢在宇论下去:“但是你爱她,她就未必真的爱你啊,你的阻止还有意义?”
邢在宇勾唇雅笑:“她爱不爱我这不重要,因为我爱她,我就会阻止她为真理赴死。”
顿了下,说:“用尽全力去阻止。”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目光飘到这边,眼笑眉舒,宋落一惊,垂下眼帘继续发挥她眼瞎看不见的演技。
男人故意的吧。
无意有意之间让她产生一种今天是她要为真理赴死的感觉。
可别。
她求生欲很强的。
没想着死。
耳热得微妙。
坐不下去了,宋落和戚相宜说自己去趟厕所,打算在外面等到拍照环节再回来。
在外面大概坐了半个小时,会场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猜想应该是散场了,准备往里走去,一道男声叫住她。
唐力智冲她摇手:“宋落。”
回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的脸红了起来。
对此类场景不能说熟悉,起码也接触过一两次的宋落大概知道唐力智找她准备干什么。
上一次拒绝别人的说辞是什么来着?
还没组织好语言,唐力智走到她跟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怎么在这里?是要回宿舍吗?”
“不是。”宋落恢复淡雅的模样,“准备和辩论队碰头。”
“这样啊……”唐力智内心反复拉扯,终于下定决心,攥着拳头对她鼓起勇气叫道:“宋落!”
宋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脆摆烂等他说完再认真拒绝好了。
“阿落。”
另一道清越的声音叫了她,仿佛看到了救星。
只是……
这个救星。
是邢在宇。
外头天热,他早把外套和袖扣脱下,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宽松的白衬衫笼在他身上显出他有几分少年的清瘦,像足了日剧里常看到穿着宽大校服衬衫的男高中生,但微微挽起的袖子露出的胳膊,青色脉络野蛮纵横,骨感明显,男性的荷尔蒙浓烈扑来,倜傥不羁。
走到她身后,一把勾住她脖子往怀里带,宋落撞到他胸膛,整个人被他身上冷沉的气息包围,他笑说:“还有事,人带走了。”
不等唐力智答话,邢在宇握着她肩头带她转身,微微用力推着她往前走。
过了转角,宋落挣脱开他,无语说:“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再来?”
邢在宇把扯开透气的领带拉上去,扣上扣子:“等他告白完你拒绝他后,我再来?”
“岂不是对不住我们刚刚建立的盟友关系,就算塑料,也不能这么塑料对不对。”
宋落:“盟友关系就是帮忙掐桃花?”
这是什么联盟?
邢在宇听出她的不满,拍了拍她肩头:“阿落都这样说了,下次带你去赛道跑一圈,怎样?”
去他们赛车的跑道跑一圈她可不敢,她惜命。
他走到她跟前,笑得特别贱:“我给忘了,阿落比较乖,还是带你开一圈环城路吧。”
宋落挑眉:“别后悔。”
邢在宇望着她勾起的红唇不敢应了。
毕竟女人是有点疯在身上。
“邢学长,不敢了?”
“好。”
邢在宇咬牙答应。
关键时刻哪能怂。
“不怕死啊?”宋落好奇问。
邢在宇意味深长说:“我会阻止挚爱为真理赴死,但是挚爱要死我甘愿陪。”
宋落:“哪门子的真理?”
邢在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只说了两个字:“咱们。”
他们是盟友的真理。
“根据您方的开篇定义,挚爱是指世间最真诚和最真实的情感。”宋落说到了刚才他们一辩稿的内容,越过他时说:“真诚和真实,像我们之间的情感?我和邢学长连情感都没吧。”
唇枪舌剑,谁都没向谁服软。
一笑带过这个话题。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大礼堂,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导拍了合照。
结束后,各个辩论队组织聚餐,宋落和队长说了退队的事情,对方没有太惊讶,当初她也是中途加入的,也说过会随时退出,反而很感谢她愿意在院队缺人的时候顶上。
聚餐宋落没去,因为国贸大赛要开小组会,作为副队长的她要按时到场。
等人走完,她等戚相宜开完活动总结会一块回宿舍。
“真不考虑国庆一块出游?”戚相宜坚持不懈又问。
宋落摊手:“这次是真的不行了,我爸估计要我在家反省。”
戚相宜:“又怎么了?”
宋落气定神闲:“我刚刚把辩论队退了。”
戚相宜一惊:“怎么退了?比赛都打完了,等大二学年结束自动退队不就好了?”
“不了。”宋落拨开耳边的碎发,“我就想现在退。”
戚相宜没理解宋落的想法,自顾自叹气:“也是哦,后面是华辩,万一他赶着你去参加怎么办,不喜欢的事情做起来多痛苦啊。”
“嗯。”宋落不愿多解释,默认了戚相宜替她的合理解释。
她就是想现在退,没有任何理由,非要找一个的话。
就当她是不想再装了。
什么乖小孩,再下去,邢在宇肯定又要借此笑话她。
被宋庆海教训是意料中的事情。
周末家庭聚餐上,宋庆海在偏厅休息室说了她整整一个小时,宋落麻木地坐着,听他说那些所谓的大道理。
大门一颗脑袋探出来又收回去,宋落对上宋泽关心的眼神。
为了不让准备到来的爷爷奶奶扫兴,宋落主动说:“我退掉辩论队是因为国际贸易大赛到了,分不出心去参加华辩。”
再说了,她一个辩论的半路门徒,是上去被血虐吗?
“你!”宋庆海心底的怨气难消,“落落,你不能只顾自己专业的事情,应该多多发展兴趣爱好。”
可她对辩论没有任何兴趣。
“我还是先把本专业的比赛弄好吧。”宋落垂着头说。
宋庆海气馁坐下来,欲言又止,接着说:“等会来对你奶奶态度好一些,上次你弟说的那些话伤了她老人家的心,她哪里对你们没有你们外婆对你们好。”
秒懂宋庆海的指桑骂槐。
觉得他们姐弟都紧着外婆家,对奶奶家有意见,实则也在说她只愿意学商,不愿意学法学。
“嗯。”宋落心里也有自己的小天平。
外婆就是比奶奶多疼他们,每次犯错,奶奶恨不得送他们到宋庆海面前让他骂一顿,因为这样宋泽没少挨过揍,怎么可能会喜欢起来。
“还有你和小邢的婚事,下个月月底就定下来。”宋庆海又提到邢琛。
宋落心如止水,清凌凌的双眼看着宋庆海问:“如果我拒绝呢?”
接二连三的逆反,宋庆海愠容:“那你就不是我宋庆海的女儿!”
宋落从坐在这里开始,心间对于宋庆海这个父亲仅有的尊重就这样被他犀利的语言一点一点捏碎。
“那就不是吧。”宋落不想装了。
真的厌恶这种家庭氛围,在家里要活得有意义就是要做第一。
这算什么意义。
快二十年了。
只要违背他的意愿就不配做他的女儿,对她总是这样狠心。
说完她阔步走向门外,宋庆海指着她背影怒喊:“宋落你什么态度,你给我回来!”
宋泽紧张跟上她,“姐,你去哪?”
宋落不答话,一直往外走,宋泽是想跟上,后面的宋庆海要追上来,他就堵住门口,假装好意地劝宋庆海冷静,给她逃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