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里正站在西村外面看了许久,看到那些迁民们凑在一起说话,但是离得太远,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高家人今天跟着那些迁民出去,知道他们去了寨子,不过探听到的消息也只有这么多,因为寨子周围有人巡视,他们不敢走得太近。
这消息折磨了高里正一整日。
高里正忐忑难安,因为那些迁民离他们太近,若是有啥事,他们东村第一个要遭殃。于是他给周围几个村子的里正送去消息,但是那些人一个个比猴儿还精,都嘱咐他看看再说。
那些人能等,他等不了。
就是这样思量着,高里正等到迁民回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前来。
高里正往村中走,紧盯着他们的怀庆也挥了挥手,吩咐两个人拿着弩箭靠了过去,若是东村这些人有什么异动,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当然高里正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的精神都放在赵学礼等人身上。
高里正咳嗽一声,赵学礼等人才抬起头看过去。
“里正。”
其余人都没有动,很有默契地等着赵学礼上前招呼。
赵洛泱抬脚跟在了她爹身后。
“你们这是从哪里回来?”高里正眼睛中一闪失望,他还是进来晚了,迁民已经将驴车卸了,牲口也拉开了,这样一来,他就看不到驴车上有没有拉东西。
赵学礼还没说话,身边的赵洛泱道:“我们去寨子了。”
赵学礼跟着点头。
高里正心中一喜,赵学礼是读书人,不好套话,不过他的女儿显然没什么思量,径直就说出来。
高里正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寨子?他们有啥事找你们?是不是与那死了的人有关?”
不给赵学礼回话的机会,高里正脸上加了些许关切:“若是有事,你们可要与我说,我总是凤霞村的里正,就算我帮不上忙,还有衙署的大人们呢。”
赵学礼笑着道:“里正可能误会了,我们……”
赵学礼话还没说完,就听赵洛泱道:“爹,有啥话不能与里正说的,里正也是关切咱,咱来到洮州,谁也不识得,有事都得问里正才好。”
高里正就怕赵学礼说没事,赵学礼这么一说,也就打探不出什么来了,好在赵家女郎这时候插嘴。
高里正点头:“你家女郎说的没错,可莫要将我当成外人。”
赵洛泱笑起来。
高里正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赵家屋子,赵家总该迎他进屋去说话了吧?
赵学礼也有这样的思量,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洛姐儿,洛姐儿牢牢地挡在高里正面前,显然是不准备让路。
既然洛姐儿不肯,赵学礼也就装作没有领会高里正的意思。
十六户的人互相看看,他们是不是该散了?
大家还没拿定主意,赵洛泱就开口道:“我们去寨子上也是没法子。”
赵家人没有让,高里正也只得站在那里,一阵寒风吹来,高里正打了个冷颤。他与迁民不同,他早就习惯待在暖和的屋子里,哪有迁民抗冻?
高里正心里正嘀咕赵家人不懂事,耳边却响起赵洛泱的声音,当即他也顾不得别的了,立即全神贯注地听着。
可这时候赵洛泱又停了下来。
高里正只得开口问:“为何?”
赵洛泱道:“我们缺粮食,没有银钱,到处寻活计,好在寨子上需要人手清理羊粪,可是寨子那么远,我们这些人身上穿得单薄,一来一去,人都要冻僵了,不少人手上生了冻疮。”
不用赵洛泱提点,谢寡妇等人喊起来:“是啊,我这腿这半天还伸不直。”
高里正皱起眉头,所以迁民是去寨子上除粪?就这?可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除粪哪里用得上女眷?
高里正道:“那……确实不易。”
谢寡妇心里一动,这种场面她总觉得有些熟悉,洛姐儿住邸店的时候,好像也是有一套说辞。
虽然这次有些不一样,但总归差不多。
于是谢寡妇大胆地开口:“咱去了一天,也不想再去了。”
“是啊,”曹成媳妇葛氏跟着回应,“若是有粮食能吃到开春儿,谁会遭这个罪。”
之前还说的满脸喜气的众人,现在都垮下脸来。
只有旁边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个仰着脸不知所措,赵元让和赵元吉见状伸手将他们拉走了。
高里正听到这里,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
“里正,”赵洛泱看向高里正,“之前我们去城中买了朝廷给的低价粮,但着实不够吃。”
“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这样的粮食卖给我们?只要一斗米不超过七十文,我们就能买得起。”
谢寡妇心里咯噔一下,妈呀,洛姐儿可真敢说,一斗米不超过七十文?那不得难为死这里正。
“七十文?”高里正惊诧,他有粮食,但绝对不可能卖七十文,卖至少也得一百二十文,赊的话要更多,他连文书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些人向他赊粮食。
赵洛泱道:“我们只有这些银钱啊!又不能赊粮食,那些赊粮食的人可比林子里的野兽还可怕,一张嘴,一斗米赊下,秋天还两斗,这不是吃我们的血肉吗?”
赊一斗才还两斗?高里正心又是一沉。
十六户的人纷纷道:“不要提那些黑心肝的东西,他们连畜生都不如。我们就是饿死,也不与这样的人赊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