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鸿泽一眼,旋即含笑看向永安帝,“安国公这些年,多数时候都在外保家卫国,倒是忽略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算来,安国公今年也该二十有七了,寻常男子到了这个岁数,孩子都有三四个了,安国公却都还未娶妻,陛下怎么着,也得为安国公挑选一个合适的女子不是。”
永安帝闻言恍然大悟,朗笑一声道:“果真是朕疏忽了,改日,朕便让京中适龄的贵女们都聚在一块儿,让安国公好生挑挑,若有看中的,朕当即为你们赐婚。”
萧鸿泽起身恭敬地一施礼,“臣多谢陛下。”
萧鸿泽虽未主动求什么,但永安帝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赏赐给他,便封他为一品昭武将军,还赐了不少金银和珠玉锦缎。
碧芜在席下远远地看着,只露出了些许欣悦的笑。这一世,她哥哥的结局变了,那整个萧家的命运便也能跟着改变。
她也不是非要她哥哥娶妻,只希望他哥哥能寻着一个真正心怡之人,幸福安稳地度过此生。
她勾了勾唇,却是倏然秀眉一蹙,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也不知怎的,只觉一股恶心感一阵阵往上冒,她忙拿起桌上的一个酸李子咬了两口,这才稍稍好了些。
然筵席至中途,宫人忽而上了一道炖羊肉,那股浓重的膻味扑面而来,碧芜顿觉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到底没有忍住,不由得捂住嘴,发出一声低呕。这呕吐声儿虽是不大,但还是引得不少人往这厢看来。
誉王剑眉微蹙,忙将手边的乘着水的杯盏递给她,轻抚着她的背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胃有些不……”
她话音未落,便听坐在太后的太后瞥见这一幕,倏然惊喜道:“誉王妃莫不是又有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往这厢看来。碧芜却是懵了懵,因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了,只难以置信地看向誉王,见誉王剑眉蹙起,亦露出疑惑的神情,就知大抵不是誉王故意停了药。
那厢,太后也不待她回答,自顾自道:“若是真有了,那可真是喜上加喜了,如今你哥哥回来,你又有了身孕,你祖母当会十分高兴。”
永安帝也顺势道:“誉王和誉王妃确实该再要一个孩子了,不然府中只有八皇孙一个孩子,确实是孤独了些。”
碧芜垂首故作羞赧没有言语,只听身侧的誉王回了几句,但因她脑中乱得厉害,实在没听清誉王究竟说了什么。
紧挨着碧芜而坐的喻淮旭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看,心下感受不免有些奇妙。
说不出是惊还是喜,或是其它。
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有弟妹的模样,可若真的有了……应当还不错吧。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微微抿了抿唇,可再抬首看去,瞥见母亲蹙起的眉头和面上的不安,他唇间门的笑意又逐渐消失了。
喻淮旭知晓碧芜在担忧什么,她在担忧的是他,因他还未顺利长大,因还不知他的命运将来能不能有所改变,故而实在匀不出心思再养育一个孩子。
思至此,他亦忍不住面露愁色,他闭上眼凝神拼命去回想他中毒而亡前两年之事,可无论怎么想都似乎有什么东西阻隔着,令他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反觉头疼得紧。
难道真是命了?是老天故意不让他想起来?
若是如此,那他这辈子能像他舅舅那般幸运,顺利逃过一劫吗?
直至筵席结束,出宫门上了马车,碧芜都有些恍恍惚惚的,誉王一眼就瞧出她在想什么,抿唇道:“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本王让孟太医来一趟府上给你把把脉。”
“嗯。”碧芜轻轻点了点头。
算一算,她的癸水也确实超了十余日未来了,而且上回她去杏林馆,张大夫也说了,这避子汤纵然是喝了,也不一定全然有效,有时也会出些意外。
可若是真的有了,该怎么办?
见她缓缓将手覆在小腹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誉王眸色沉了几分,须臾,试探着道:“王妃很不想要?”
碧芜闻言怔了一瞬,她抬眸撞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一时有些慌乱道:“臣妾……臣妾也不知晓……”
她是真的不知,她根本没有准备好再要一个孩子,打从重生那日起,她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将旭儿好生养大,改变他将来的命运,可如今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说来有些自私,她有些害怕,生旭儿受过的两回苦楚令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见她身子微微颤抖着,誉王将她小心翼翼地拢入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沉吟半晌,徐徐道:“莫怕,若王妃愿意生,不论是男孩女孩,本王都定然会像从前那般待旭儿好,若……王妃真不想要,届时问问孟太医,可有什么法子……”
打重新碰她那日起,他就始终很小心,不让她有孕,不曾想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差错。
他自然不是不想再与她有孩子,也大可以故意停了药来让她有孕,以此将她牢牢困在他身边,只是想起她生旭儿时命悬一线之事,终究是作了罢。
相比于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困住她,他更怕她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故而,就算她不肯要这个孩子,他也愿意接受。
碧芜死死咬着唇,想着誉王方才的话,却是没有应声,若她确实有孕,真的能狠心不要这个孩子吗?
她沉默许久,声若蚊呐道:“臣妾没有不想要他……”
闭眼躺在软垫上的喻淮旭,听着父母亲的对话,忍不住在心下低叹了一声。
抵达誉王府后,誉王抱下“熟睡”的旭儿交给钱嬷嬷,才同碧芜一道入内。
可及至雨霖苑前,誉王却倏然止住步子,浅笑道:“本王蓦然想起,还有些公事要处置,今日就睡在雁林居了。王妃也记得早些歇下。”
“是。”碧芜福了福身,目送誉王远去后,魂不守舍地踏入了垂花门。
然才进了屋,几个丫头就顿时激动地围住她,雀儿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银铃笑得合不拢嘴,碎碎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若王妃您再诞下个公子或郡主的,我们小公子便能有个伴了。”
“是呀。”小涟也附和,“这孩子的衣物和备产的物件,是不是都该准备起来了?”
碧芜看着她们这般,不由得无奈地笑起来,“算算日子,顶多也不过一月,现在准备着实太早了些。”
“哪里会早的,想想王妃您当年怀小公子时,那些个衣裳不也陆陆续续做了许久吗?如今提前准备,想是能多做些出来。”银钩道。
被她们这么说着,好似她已经确定有孕了一般,连碧芜自己都有些恍惚了,便顺着她们的话道:“旭儿当初那些个小衣裳我记得也不过穿了一两回,还新着呢,你们都翻出来,应当还能穿,莫要浪费了。”
“诶。”三个丫头应声完,还真跑去西面角落,打开樟木箱子翻找起来,旭儿两岁之前的衣裳都收拢在此处,银铃与银钩翻出那些个小衣裳,想象着旭儿当初穿它的模样,止不住笑起来,还时不时拿着一件给碧芜瞧。
坐在小榻上的碧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将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朱唇微扬,心下的不安也跟着她们的阵阵笑意渐渐消散了。
翻了半盏茶的工夫,小涟忽得从最底下拿出一件绣了云纹的小衣裳来,笑道:“这件衣裳,上头的刺绣花纹好似还是夏侍妾绣的呢。”
银铃凑近一瞧,蹙了蹙眉,嫌弃道:“确实是她绣的没错了,她那时可不要脸,就为见着殿下,天天跑来王妃这厢,实在令人讨厌……”
银钩本也想说什么,可思忖半晌,蓦然疑惑地看向小涟问:“小涟,我怎记得,你来时,夏侍妾已然不在了,她帮王妃绣衣裳的事儿,你是如何知晓的?”
碧芜听得此言,抬首看去,同样意味深长地看了小涟一眼。
银钩说得不错,纵然小涟是誉王的人,可她记得,小涟明明是在夏侍妾逝世几个月后才入府的。
那她究竟是如何清楚地知晓那件小衣裳上的云纹是夏侍妾所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