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旭儿那时猝不及防的破水,此时的众人倒是镇定许多。
听说碧芜发动,睡到半晌的钱嬷嬷也自榻上爬了起来,有条不紊地指挥宫人将东西备齐,再命御膳房煮了碗鸡汤,想着生产前给碧芜补补气力。成则帝亲手一勺勺喂给碧芜,始终坐在床榻边守着。
稳婆时不时进来掀开被褥看状况,但直到成则帝快上早朝,她仍是没到正式生产的时候。
成则帝原想取消这次朝会,但在碧芜的再三劝说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不少朝臣都已得到皇后娘娘生产的消息,看着他们陛下今日坐在龙椅上,一副焦急且心不在焉的模样,极有眼色地快速将要上禀的事儿说完。
这场早朝只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散了场,眼见康福的“退朝”二字还未喊完,他们陛下便急不可待地起了身,那些本还不死心想再劝陛下选秀的群臣才觉,此事恐是真成不了。
成则帝步履匆匆赶回裕宁宫,不待问询,就听殿内传出碧芜撕心裂肺的喊声,应是在生产了。
他不自觉身子发僵,本想入内,但想到自己根本帮不了什么,反是碍手碍脚,还是强忍着没有进去,须臾,瞧见出来吩咐宫人多烧些热水的稳婆,忙道:“不论孩子如何,定要先保皇后平安!”
稳婆闻言稍愣了一下,她接生了二十余年,手中经过的产妇无数,这还是头一遭,才开始生不久就有夫家毫不犹豫说要保大人的。
她笑了笑道:“陛下不必担忧,以老妇多年的经验来瞧,娘娘这一胎胎位应是稳当,娘娘又是经历过一回的人,必能顺利将腹中皇嗣生下来。”
成则帝闻言却是蹙了蹙眉,又强调了一句:“朕只要皇后平安。”
稳婆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恭敬道:“皇后娘娘福大命大,定会母子平安,怎的会有事儿呢。”
看着眼前的一国之君怔忪地望着殿内的方向,愁眉紧锁,随着产妇的叫喊双手也在不断攥紧用力,稳婆很快便有些后悔说这话了,若里头那位贵人真出了什么差池,她总觉得面前的男人发疯之下会一剑要了自己的小命。
她忍不住一个哆嗦,赶忙回屋内接生去了。
喻淮旭今日没有去尚书房,在演武场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听闻他母后快生了,再没了心思,匆匆往裕宁宫赶。
至殿门口,听到里头传来他母后痛苦的哭喊声,不禁想象到当初他母后生自己时的情形,听闻他母后那时还是难产,定是比如今痛苦好几倍。
喻淮旭忍不住双眸发红,但唯恐他父皇看见,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成则帝还是察觉到了,他在喻淮旭肩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般喃喃道:“没事,别怕,你母后定然会安然无恙。”
虽这般说着,但父子站在殿外,来回踱步,俱是显而易见的紧张不安。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才听似能穿透屋顶的嘹亮啼哭骤然响起,打破皇宫清晨的寂静,久久盘旋不息。
没一会儿,钱嬷嬷激动地推门报喜,恭贺成则帝得了一位小公主。
成则帝懵了一瞬,阔步踏进去,却与将孩子收拾干净,正准备递予他看的稳婆擦肩而过,直直往床榻的方向而去。
碧芜正满头大汗,疲惫地躺在那厢,任由三个丫头为她擦洗换衣。见成则帝行来,她虚弱地唤了声“陛下”,说想看看孩子。
成则帝拉着碧芜的手,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见她的精神显然比上回生产完好许多,这才稍稍放下一颗心,折身示意稳婆将孩子抱过来。
旭儿正准备垫起脚看孩子,闻言也一道进去了。他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母亲怀中皱皱巴巴,跟猴儿似的婴孩,蓦然觉得有些神奇和感动。
这便是他的妹妹,他终于有妹妹了!
有了与他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他定是要向先前同母后承诺的一般,一世为她遮风挡雨,保护她明媚地长大。
碧芜静静凝视着这个睁着眼睛,似在好奇地打量陌生世界的小家伙,朱唇微抿,历经两世,她从未想过,除了旭儿之外,自己还会再有一个孩子,一个她和陛下的孩子。
她微微侧首,看向一旁眼也不眨盯着孩子瞧的喻淮旭,倏然道:“旭儿,你是兄长,不若便由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喻淮旭闻言稍愣了一下,旋即看向成则帝,在看到成则帝冲他微微颔首后,这才垂眸思忖起来。
半晌,试探着开口道:“父皇母后觉得‘舒’字如何?”
舒?
成则帝默念了一遍,旋即垂首眸光温柔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薄唇微抿,“一世舒心顺遂,无忧无虑,是个好名字。”
舒心顺遂,无忧无虑……
熹光自窗外洒进来,映照围绕着床榻的一家四口上,柔和静谧。不知为何,听着这话,碧芜蓦然觉得鼻尖泛起阵阵酸涩。
襁褓中的小家伙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又准备悠闲地睡过去,许是知道她出身便是大昭最尊贵的公主,一生得父兄庇佑,自能无虑无忧,天真烂漫地长大。碧芜看着她有趣的模样,忍不住勾唇而笑,低声喃喃。
“舒儿,容舒,往后你便叫喻容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