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四年,冬至。
这是一年中天子祭祀宗庙的日子。
三更时分,天色漆黑,当今天子刘彻已经站在了太庙里,拈香祭祀祖先灵位。
汉承秦制,在祭祀制度上更是全盘照搬了秦朝的礼仪,保留有大量上古时代的色彩。
汉室宗庙壮丽宽宏,但只有身为天子的刘彻能站在祖宗灵位前。
满朝臣子都跪在太庙之外,其余刘氏子孙也只能匍匐在刘彻身后,君臣之别在此刻犹如天堑。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刘彻无从揣测秦皇在玉玺上刻下这八个字时的心情,但站在这个位置,履行这些具有神秘色彩的仪式时,真是容易叫人将自己想象成超脱世俗的天神。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这是刘彻登基的第四年,他第四次履行祭祀祖宗的仪式,当然不会出错。
但变故还是发生了。
在刘彻站到高皇帝刘邦的灵位之前时,忽然起了风。
诡异的是,这风是从太庙里吹起的。太庙之外一丝风也没有,太庙之内风却逐渐狂放,杯盘祭器倒塌一片,梁柱上垂落的安魂幡也被风撕扯下来,落在地上,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刘彻脑子里立刻蹦出来四个字,不祥之兆!
西汉上古之风犹存,朝野笃信鬼神,这阵出现在祭祖仪式上的怪风,无疑将成为朝臣攻讦天子的有力依据。
明天的朝议上绝对就有人藉由这场风,将“不敬祖宗”、“惹怒天地”的罪名往刘彻头上扣!刘彻比谁都更清楚他这个皇位坐得有多摇摇欲坠。
他手里死死攥着祭祀用的香草,咬牙继续往灵位前走。
身后刘氏宗室中已经传来了哭喊谢罪的声音,但刘彻知道自己不能停,停下来就真的完了。
一只香炉被风刮起,砸在刘彻额头上。
刘彻被砸得眼前一黑,却顾不上疼,脑子里立刻又蹦出五个大字,大不祥之兆!
他在祭祖仪式上见了血,这是足以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的致命变故!
但是这场祭祀一定要继续下去,他绝不能停,只要继续下去,就还有一线生机。
额头上淌下来的血糊住了刘彻的眼睛,刘彻捧着香草上前——
他期望的生机就出现在这个时候。
他眼睛里都是血,看什么东西都是血红模糊一片,因此看不清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人的脸。
起初,他只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年轻而威严。
那人问,“尔便是当今汉天子,朕四世孙,刘彻?”
跪伏在后面的宗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说,“何方狂徒,竟敢闯入太庙?”
又有一个更小的声音说,“这个狂徒的脸……和高皇帝的画像一模一样!”
刘彻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想起自己确然是正站在宗庙中高皇帝的灵位之前,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出现在他脑子里。
刘彻猛地擦了一把眼睛,擦了一手的血,抬眼看向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的人。
此人着帝王冕服,年轻的面孔和他身后悬挂的高皇帝的画像果真一模一样!
太/祖高皇帝,汉开国之君,刘邦!
刘彻当机立断,将原该献在灵位前的香草一把塞进这人手里,双膝下跪,行大礼参拜,“太/祖高皇帝四世孙刘彻,拜见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降世显灵,此大祥瑞也,天佑汉室,汉祚永昌!”
他话音落下,诡异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太庙。
三息之后,被狂风吓得不知所措的刘氏子孙整整齐齐地跟着行大礼参拜,齐声唱礼,“参见太/祖高皇帝,天佑汉室,汉祚永昌!”
“好厉害的随机应变,大不祥这么快就成大祥瑞了。”林久站在刘邦身边,捧着刘彻硬塞过来的,沾着血的香草,“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这把草塞错人了,可能是眼睛被血蒙住了看不清吧。”
系统憔悴地叹了一口气,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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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林久死了,死后绑定了一个换装系统。
这个系统带她穿越到了西汉,说会给她无边的美貌、永恒的青春、穿不完的锦衣华服。
但是,想要得到这些东西,必须要用汉武帝的心动值兑换。
林久同意了——主要是系统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接着系统问林久,“你历史好不好?”
林久说,“烂到家了。”
“很好。你记住,这个任务不需要历史知识,只需要历史常识。你只需要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抱紧西汉老大的大腿,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然后系统开始给林久灌输前情提要。
现在是建元四年,汉武帝刘彻十九岁,正处于抑郁状态。
因为刘彻虽然已经做了四年的皇帝,但是政权却一直掌握在刘彻的奶奶:窦太皇太后手里,而刘彻刚好和窦太皇太后政见不和。
刘彻也不是没反抗过,他登基的第一年就推行新政,试图从窦太皇太后手中夺权。
结果是窦太皇太后震怒,一度动了废帝的念头,刘彻又装孙子又滑跪,才算保住自己的位置,所谓的新政自然也就没有后续了。
所以刘彻这个皇帝当得非常憋屈,政令传不出未央宫,身边三个女人,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他一个都得罪不起,谁都能逮着他欺负两下。
两年前,他奶奶杀了他两个心腹。一个月前,皇后绑架了他宠妃的弟弟。三天前,太后赐死了他最亲近的伴读。
听到这里,林久情不自禁感慨道,“汉武帝命有点硬啊,太克身边人了。”
“你这么说是有点硬。”系统回想了一遍汉武帝的生平,也不得不赞同这句话。
然后系统继续说,“其他人也就算了,被赐死的那个伴读,叫韩嫣,是刘彻一起长大的小玩伴,对刘彻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他特意用了强调的语气,意图向林久强调韩嫣的重要性,林久很专心地听完了他的强调,说,“噢,韩嫣对刘彻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