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夫人:“我们家在京都还有一处宅落能落脚。”
赵白鱼点点头,思虑片刻说道:“贪污五十万……数目略大,不好操作,一般不会到抄家灭族的地步,顶多罢官流放。大人家眷一并押送回京都这点不太寻常,或许是有人暗箱操作,我先找门路疏通疏通。”
纪夫人福身一拜:“多谢大人相助!”
送走纪夫人,赵白鱼开始寻找能帮得上忙的人。
两江无人,没法了解案件详情,但案子在刑部,大牢里有相熟的狱卒,可以寻机通融进牢里亲自询问纪大人。
但是官职被罢,锒铛入狱还押还刑部一般都是认证物证齐全,很难翻案。
何况纪大人的确收了钱,属于主观,无人胁迫,很难辩证他是被陷害。
掌握的信息太少,兀自揣度是分析不出结果的,于是赵白鱼动身去刑部见纪大人。
殿内充斥龙涎香的浓郁味道,元狩帝半阖双眼,仿佛神游天外,直到大太监说赵伯雍此刻就在殿外等候,这才回过神,叫人进来。
赵伯雍一进来,塌上的元狩帝摆摆手说道:“不用行礼,过来朕这边。坐。”
赵伯雍恭谨地坐在元狩帝对面,看向小茶几陷入死局的黑白棋局。
赵伯雍看了几息,抬手挪动一颗白棋,整个棋盘瞬间活过来:“陛下请看。”
元狩帝睁眼瞧了下,笑了声:“承玠的棋艺未退步,二十年如一日。”
赵伯雍:“不及陛下棋势如煌煌正道。”
元狩帝:“知道朕唤你前来是为什么事吗?”
元狩帝:“四郎今年参加秋闱可中榜了?”
赵伯雍:“承陛下恩典,四郎侥幸中榜。”
元狩帝:“赵卿三元及第,自然是虎父无犬子,与朕无干,倒不必拍这马屁。说来朕和你岁数相差不大,几个子女的岁数也是相同,自幼玩在一块儿,有竹马之谊,未来必是君臣相得。”
赵伯雍:“陛下谬赞,臣不奢求几个孩子出将入相,平平安安就行。”
元狩帝:“天底下所有父母最朴实的愿望皆如是,不过望子成龙也是寻常愿望。赵卿家的五个儿郎都出色,没一个是纨绔子弟,满京都的人都羡慕赵卿教子有方……说来大郎、三郎都在禁军任职,四郎参加科举,连二郎也在盐铁司任职——朕记得二郎外放出京也有两年了?”
赵伯雍:“两年零三个月,任江西盐铁判官。”
元狩帝:“政绩出色,朕还想着等明年任期到了就把二郎调回三司,以后留京做事,也能解一解你们夫妻的思子之情。”
赵伯雍赶紧下塌,拱手说道:“臣谢陛下恩典。”
“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你我二十年君臣情分,这点恩典朕还给不得了?”元狩帝言罢,叹气:“朕这皇帝不好做啊。太后寿诞刚结束就病了一场,太医说是忧思过多,她老人家从前不容易,过得如履薄冰,而今到这把年纪了,朕还不能让她高兴……如果彩衣娱亲能让太后老人家高兴,朕不介意学学老莱子也扮回丑,可朕知道太后的心病不在这大内。”
顿了片刻,元狩帝看向赵伯雍:“赵卿可知太后的心病?”
赵伯雍不疾不徐:“臣不是太后肚里蛔虫,更不敢妄自揣测天家想法。臣不知。”
元狩帝的脸色猛地沉下来,不过一会儿立刻变回平静的模样:“朕知道你最安守本分。母子之情,藕断丝连,天道人伦,从来如是,朕亦不敢违。”
“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不过君与臣并非天下寻常父母,亦是天下百姓的父母。父母爱子之心是私情,君臣爱民之心是大公,私情不可越过大公大义,便是微臣心中的君臣之道。”
打乱棋盘,重新摆出棋局,元狩帝再无他话,而赵伯雍便也安静地望着复杂的棋局显露端倪。
殿内气氛安静而紧绷,大太监完全不敢靠近,不远处的宫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一口。
半晌后,元狩帝朗声一笑打破沉寂:“承玠为臣忠义,刚正不阿,朕岂不知?朕也是心有忧虑,因这江西漕司转运使一职接连两任是朕亲自指定的人去担任,朕对他们都是信赖有加,然而不过短短三四年便接连倒了两任,还都是贪污的罪名!前有陈之州,后有纪兴邦,你说江西漕司是不是风水不好,才让上任的人接二连三出事?”
赵伯雍:“两江一向是赋税重地,尤其江西沟通海运和内陆漕运,江西漕司职权也和漕运纠缠不清,身处金山银山。人在黄白堆里,意志不坚定者难免堕落。”
“所以朕十分为难。朕已经不知道该信任哪个大臣,更怕好好的肱骨大臣折在江西这地方。朕后来仔细想过,江西商帮漕运古来有之,怕是当地各方势力都已扎根,彼此抱团。这一抱团、一结党就容易滋生**,新官上任,初来乍到,难以打进当地各个根深蒂固的势力,要么被排挤,要么融入,跟着一起**——”
元狩帝抬眼盯着赵伯雍:“朕便想着,就在两江官员里挑个青年才俊兼任漕司使,赵卿觉得如何?”
赵伯雍:“陛下自有定夺,臣听令行事。”
元狩帝:“赵卿心中有无人选?”
赵伯雍:“臣对两江官场不太熟悉,只听闻袁州知府、吉州知府近几年政绩斐然,是可用之臣。”
元狩帝:“的确是良吏,只是算不得能臣,怕撼不动两江。”将一颗黑子下在局眼,破了此局,他挥一挥手说道:“罢了,朕再斟酌斟酌。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