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鱼:“本官手里有兵吗?”
“这……”窦祖茂迟疑一瞬回道:“可派人禀告帅使,派兵协助。”
赵白鱼:“无凭无据,帅使凭什么出兵?”
窦祖茂做出急切的姿态:“那就派人去下个关口堵船——这两艘漕船公然违抗漕司例行搜查的命令,问题肯定不小,说不准真在官粮船里混了私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大人,咱们不能放过这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赵白鱼气笑了,“既然你这么踊跃争先,接下来一个月的渡口巡查就交给你,确保每艘运载官粮的漕船除了米粮就没有别的不该出现的东西!窦判官,本官这是被你的精神、你的态度感动了,千万别让本官失望。”
窦祖茂愣住,踊跃急切的表情瞬间退去,变成苦恼,等赵白鱼一走就连连拍打嘴巴:“叫你得意!叫你表现积极!这回可好了,自找麻烦。”
赵白鱼一转身,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他意识到问题所在。
先不论赣西商帮和昌平公主、洪州知府的关系,可以肯定商帮已和发运司勾结,关系紧密。而他一个转运使既管不到漕运,又无权调兵,兵力不足,一切空谈。
像今天的情况,两艘漕船不管有没有问题都告诉他一个事实,他们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漕司。
本是来探个路,吓吓躲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反倒暴露己身问题——
他孤立无援。
***
东南六路发运司。
水宏朗急急问:“当真灰溜溜地走了?”
回来报备的差役点头:“当时一排衙役在岸口连吼带骂的,咱们漕船一打舵,顺着风向一溜烟到了江尽头。窦判官嚷嚷带兵去追,那赵白鱼气急败坏地说‘没有证据怎么调兵’!”
水宏朗哈哈大笑:“我看他是黔驴技穷了。当日突发意外,谁也料不到会被发现官船偷运私盐,但纪兴邦借此插手漕运事务好歹师出有名,而现在赵白鱼连官船都上不去,何来名目调查?”
田英卓瞟了他一眼,提出建议:“到广州和泉州的货压了得有一个月,通知商帮,让他们尽快出手。”
水宏朗收敛笑容,一致对外时能纡尊降贵听田英卓的建议,其余时候可就不乐意再听教了。
大家虽然是同一条船上的,但船上也分不同的派别。
水宏朗没表现出心里的不满,叫人去通知陈罗乌,他在大事上拎得清。
***
赣西会馆。
平老板:“我早说赵白鱼是虚张声势,你们偏不信!他在淮南和京都出尽风头,都是因为那两个地方的官场不像咱们两江拧成一股绳!”
方星文忍不住心动:“赵白鱼无权无人,这次的三十万石私盐证明了他是纸老虎,就算真面对满船的私盐,他也没人能用。”
陈罗乌犹豫:“三爷叮嘱过不能小看赵白鱼。”
方星文:“此一时彼一时,咱们有东南六路发运司做后盾,还怕一个管不到漕运的漕司使?我看三爷是被外头夸大的名声吓到了,咱们等这么久没见赵白鱼有大动静,难不成四省三十八府所有人都得等着赵白鱼出招?他不出招,大家都得饿死?”
陈罗乌举棋不定。
平老板紧跟着劝道:“要不再等几天?但是其他手续都提前办好,到时候只需要货上船,分批出海口就行。”
陈罗乌:“先按你们说的做。”
***
哪怕魏伯一人能顶十个人用,面对漕船南来北往的洪州渡口也是无能为力。漕司挤不出人来用,赵白鱼琢磨了会儿,故技重施,叫人去牙行雇人。
跑遍洪州府,大小牙行一听是漕司使雇佣,当机立断拒绝,甚至邻府的牙行只听到要求去码头巡逻便二话不说拒绝。
任凭魏伯和砚冰费尽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动牙行,赵白鱼也没法用官威压迫他们,人家不愿意做他生意,又不犯法。
魏伯从邻府的牙行回来:“没办法。我找江湖朋友问过了,江西省最大的牙商是洪州人,赣西会馆的主要成员之一。他发话不准任何牙行接漕司的雇佣。”
赵白鱼了然:“有备而来,我的底都被他们摸清了。现在是我在明,他们在暗。”
砚冰累得满脸通红地跑回来:“渡口、渡口很多船——得有三十条船!看方向多来自广东和福建,还有从北方来的。卸货的卸货,搬货的搬货,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跟咱们刚来那个月的冷清截然相反。”
魏伯反应迅速:“有猫腻。”
砚冰:“咱们赶紧去查?”他知道牙行雇不到人,又说:“我们可以找当地的浪荡子或是游侠?”
没等赵白鱼回应,魏伯率先反对:“京都是天子脚下,治安最好,就算有浪荡子、游侠儿也多侠义,少有违规乱纪的,地方浪荡子说好听点是游侠儿,实际多是一群地痞流氓,和他们交好只会招惹祸患。”
五皇子得知赵白鱼雇佣游侠儿巡逻码头时的第一反应是官吏和地痞流氓私交,并非无的放矢,不是所有游侠都讲义气,更多拉帮结派的所谓‘游侠’类似于现代的混混,他们的帮派就是□□。
他们最擅长逞凶斗狠,以武犯禁,如果当地官吏治下不严,无法镇压,反会助长其欺压百姓、违法乱纪的嚣张气焰。
“本地官商勾结,治安不见得有多好。洪州牙行发达,生意做到东南亚,百人里就有一个是牙商。牙商擅长和人打交道,我不认为他们没有留意到本地的游侠儿,如果需要有人处理一些腌臜事而自己不方便出面,游侠儿就是最好的人选。”
赵白鱼点头:“魏伯说的没错。他们摸清我的底,自然早有防范。我无权调查码头,江西帅使信不信得过另说,就算信得过,擅自调兵排查码头,真查出点什么还好,要是没查出点东西,我就是下一个纪大人。不用商帮算计,就能主动落马。”
摸着佛珠,赵白鱼想念霍惊堂了。
无权无人,四面楚歌,孤身无援,黔驴技穷,赵白鱼此刻觉得他就在一座荒岛上,四面都是能淹死人的海水。
海浪一波更比一波高,稍不注意就会被卷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