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宴与正月立春等节日宴席不同,并不在午门外举办,虽仍旧由内廷司供办,膳羞酒醴无一不精,但宴会中却没有外臣命妇列席,仅有尚未婚配的天乾地坤列作两侧。
往年的琼华宴气氛轻松愉悦,这些或出身世家或出身宗亲的年轻人们谈笑风声,食用自由,并不被皇室宴席条条框框的规矩所限。
——如果当今圣上、自成年后就没有出席过琼华宴的晟明帝没有一声不响突兀出现的话。
就在众人皆起身恭迎帝王之时,原本坐在最上首从头到尾默默吃东西的洛南姝只得放下象牙筷,抬头看向顾澜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忿忿。
顾澜抬手扶了慢慢悠悠作势要行礼的新任国师,挥手示意众人入座,淡淡道:“不必在意朕。”
话是这么说,但原本洛南姝这位新任的国师出现在这里已经让众人时不时侧目,斟酌万分颇有些放不开。
这些背后站着不同家族势力的天乾地坤们,在家中长辈耳提面命下,早就已经将这位新任国师复杂的身份知道得清楚明白,按照常理,占星鉴的国师对他们而言绝对是要拉拢关系的存在,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位身份特殊、在册封礼上就公然挑衅皇权的安平侯,他们实在是不敢贸贸然靠近。
虽然当今圣上看不顺眼世家这事儿就差摆在明面上,但到底是没捅破窗户纸,君是君臣是臣,不论如何世家们还是不愿触犯如今手握军权的帝王威严的,在圣上与国师的关系未曾明确落定之前,世家们哪怕会派出旁系子弟先行接触洛南姝,也绝不会与洛南姝有更多的交流试探。
帝王的加入让琼华宴的坐席有了微妙的改变,原本地位尊崇的国师屈于帝王下首,让原本这位身着华服与历任国师气度截然不同的少年国师一下子势弱了几分。
洛南姝低头喝茶的功夫,视线在坐席间的众人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正同旁侧天乾说着什么的卿云洲身上。
出身占星鉴,又是尊位三长老的卿云洲自是坐在天乾坐席的首列,依旧是白衣浅笑,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占星鉴弟子惯有的悲悯漠然。
洛南姝收回视线,他真的很不喜欢卿云洲,甚至下意识地……有一种厌恶排斥之感。
微微侧过头,少年眼角的余光接着茶盏的阻挡瞧瞧朝着上首看,正正好被某个腹黑恶趣味的帝王抓了个正着。
男人轻笑着开口说了什么,距离有些远,洛南姝并没有听清,但想也知道恐怕又是什么调侃之言,当即轻哼一声转过头去,给上首的男人只留了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没有行过加冠礼,也没有人教导少年束发戴冠,十七岁的洛南姝仍旧半扎着头发,大半的发丝披散而下,只在发尾处用金色的圆箍束起,这让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已经到达议亲年龄的儿郎。
再加上那双猫瞳,整个人透着一股稚气。
顾澜盯着少年赌气的后脑勺琢磨了一下,小家伙的加冠礼的确要提上日程了,这般怠慢免不得让旁人看了以为他家小朋友家里都没个靠谱的大人。
只不过……
看着下首那个头发丝上都写着和皇帝不熟莫要挨我的小家伙,嘴角噙着笑,招手唤来旁边伺候的太监,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阁下,这是陛下赐下的珍珑ru鸽与珍珠白玉汤,说是给您补补身子。”小太监低着头,半跪着将托盘里的菜送到洛南姝的小桌上。
洛南姝感受到一瞬间那些明里暗里刺过来的视线,眼皮一跳:“多谢陛下好意。但臣身体并未不妥,还望陛下莫要在臣身上耗费心神。”
坐在上首的男人悠悠回道:“这ru鸽与白玉汤都是温和的滋补药膳,朕观国师很是喜□□席餐品,不如多用一些。”
将琼华宴真的当做餐宴的洛南姝后槽牙一紧,想吃他可以自己吃,桌上又不缺这两盘菜!!
下首地坤席中,一个身着红色骑装的少年凑近自家姐姐耳边,轻声道:“这位阁下与陛下的关系,似乎并不像父亲说的那般剑拔弩张啊。”
“我看也是,况且,虽说册封礼上陛下说了那样的话,但最后还不是让册封礼顺利进行下去了?”华服端坐的少女抬袖掩唇,“爹爹叔伯曾言安平侯长在乡野,从未接触过礼乐六艺,但你看这位的表现,虽说率性而为了些,可一举一动哪里能挑的出错来?这中间少不得有诸多内情也未可知。”
少年看向抿着唇面无表情的国师,忽然道:“阿姊,我感觉……说不定我会和这位国师大人很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