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开了灵觉的眼中,那个鬼魂并不是怨鬼也不是厉鬼,身上只有一股莫名的执念。
经过长年累月的消磨、以及活人身上的阳气、外界的阳光等等,已经把它变得十分虚弱了,只剩下一点几近全透明的影子。
它已经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只能凭着那股还未消散的执念跟在柳女士的身边。
这也难怪白慈一见到它,就说自己看不了。
虽然他是动物仙能看到鬼魂,可也得能交流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这魂魄淡得都快消失了,还何谈交流。
按理说这样的鬼物生前没有什么强烈的负面情绪,也没有受过什么折辱,就算对阳间有所留恋和部分执念,一般死后也扛不住天地法则的应召,都会魂归地府,是不会留在阳间的。
像眼前这样的鬼魂,哪怕是荀以顷也是第一次见。
攻击性几乎没有,威胁性也很弱,也不曾伤害过它跟着的活人。
他若有所思道:“看样子这鬼魂很少上这位女士的身,因为柳女士的体魄还是挺强健的,它只是一直跟着你,长达数年,期间它竟然没有消散……咦?这个鬼的身上有功德之力?难怪呢,我说它怎么能够见阳光,有功德护体就解释通了。”
当看到跟在柳女士身边魂体淡淡的魂魄中,翻滚着微乎其微的浅金色时,荀以顷便将配剑稍稍落下。
他冷声问道:“你这鬼魂不去投胎为何要缠着阳间的活人?”
这时柳女士才从茫然中反应过来,明白了荀以顷和大刘刚刚对话的意思。
她瞳孔放大神情惊诧,猛然扭过头去回望着自己的身边,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荀以顷说:
“你既有功德之力说明生前做了许多好事,死后本可以再投一个好胎,为何执迷不悟消磨了功德也不愿离开?
你现在已经是地府亡灵,人鬼殊途,你要逆天而行强行留在她的身边,待你身上最后的功德完全消失就会自行吸收她身上的生机,到时候只会影响她的气运和健康。”
然而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跟在柳女士身后那道透明的影子毫无所动。
荀以顷冷哼一声,目露冷意:“既然我劝说不听,那我只能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眼瞧着他提起剑就要往自己身边刺来,柳女士忽然伸手挡了一下,慌道:“别!不要打散它!”
荀以顷的法器一挽收住,拧眉不解:
“柳女士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上节目来不是为了解决它吗?”
柳女士语气苦涩,“……的确是,但我、我不想伤害,我也不能。”
在荀以顷、大刘疑惑的目光中,她眼圈红了,低声说出了埋在心底许久伤疤:
“因为我对它有愧……它生前时和我是男女朋友关系,大概五年多前它去世了。”
“它是因为我才去的,是我害死了它!”
说完柳女士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歉疚和酸涩,泪水决堤。
平复了心情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她擦干眼泪勉强忍着哭腔,将尘封的往事说了出来。
原来小柳的男朋友姓蒋,两人是同一所高中的同班同学,在高一的时候便偷偷在一起了,后来考大学的时候也考到了同一座城市。
大三的时候他们就互相见过了彼此的家长,感情一直十分稳定。
小蒋大学读的是警官学校,出来之后当了消防员,他们约定好了攒好婚房的首付便直接结婚,也就在两人出入社会的第一年,男友向柳女士求婚了。
当时柳女士毫无犹豫直接同意了。
就在两人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前两个月,某天晚上她接到了爸妈住宅的邻居的电话,电话那头环境嘈杂一片混乱,她才知道自家父母住的老屋着火了。
因为家里两个老人年龄大了,难免记性差了些导致厨房忘了关火,现在整栋楼的邻居们倒是及时离开了,但是她爸妈却被困在了家里。
柳女士顿时心慌意乱不知作何是好,于是她在恐惧和焦虑中给自己的男朋友打了电话。
得知队友要出警的地方就是自己岳父岳母家,本来已经连排两天班、今天不该他出警的小蒋当即表示,自己和队友一起过去,一定会把柳女士的父母带出来,让她不要担心。
不等柳女士说什么,电话那边就挂了。
而事情的结尾,柳女士的父母确实被成功救了出来。
但因家中有煤气罐,小蒋在火中搬运的时候不慎受伤,抢救无效后意外身亡,因公殉职。
得知此事的柳女士赶到医院,看到的就是昏迷的父亲和默默流泪的母亲,以及被烧伤不治的男友和扑倒在地号啕大哭的准公婆。
她当时眼前发黑,巨大打击和自责让她根本难以接受男友的死亡,她认为男友的死都是自己的原因,如果自己没有给他打那通电话他就不会去出这趟任务,也就不会死了。
事后柳女士大病一场、不吃不喝,一度悲伤到想要和男友一起去了,最后就连男友的父母都忍不住来劝她,说他们其实并不怨恨她,说如果他们的儿子在一定不愿意看到爱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饶是如此,柳女士仍然心如死灰。
她每天都在怀念男友,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中,除了去照顾双方父母的时候能勉强有些笑容,其他时候都像行尸走肉。
讲出了过往的伤疤,柳女士哽咽道:
“最开始的那两年我每天都希望他活过来,希望他还在我的身边,可是他没有一次回应过我。如果他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入我的梦呢?难道他还在怨恨我吗……”
大刘想到了什么,询问道:“那柳女士你说自己知道它的存在,是它现在出现了吗?”
“……没错。”
柳女士点点头,闷声说道:“大概三个月前,我做梦的时候经常、经常能梦到他,梦里他还是五年前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那样,身上有大面积的烧伤,哪怕他只是看着我、一句话不说我也知道那就是他。”
这样的梦境从最开始三四天一次,到她一闭眼,就能看到前男友远远地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中充满了复杂而幽怨的神情,让她不敢直视。
荀以顷忽然开口问道:“它之前几年一直默默跟着你,为什么这段时间就出来了?”
柳女士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话来。
荀以顷:“可以把手心摊开给我看看么?”
柳女士:……
“可以。”
虚虚搭着女人的掌根,荀以顷看了几分钟后抬眼看了一下柳女士,神情复杂:
“你有新的感情了。”
柳女士的手指攥紧了裙摆,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身边有前男友小蒋的鬼魂在,总有种如芒刺背、羞愧难当的感觉。
她面皮烧红,不敢看自己的周身,闷闷点头:“是,我有爱人了。”
荀以顷看了眼她身边的透明的魂魄,旁人瞧不见,但他能看到在柳女士说出这句话后,那个面目模糊不甚清晰的鬼魂身上,流露出一种如有实质的悲伤。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很正常,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深的伤疤经过了三年五年都能愈合,更何况是逝者残留的感情呢。”
“我能理解你对生前情感的不舍,虽然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不少观众无法苟同,也不能被你接受,但我还是要说当年并不是她逼着你付出的,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这些话他就不是对柳女士说的了,而是一脸郑重地对着柳女士身边的空气道:
“就算你不愿离开又能改变什么呢。小兄弟,你生前积德行善的福报不应该浪费在执念上。这不是你破坏道法和地府规则的理由。”
到此直播间内的弹幕不断迸发:
好可怜啊这个男生,为了救女生的父母去了,女生也爱上了别人……
可总不能让女孩子活在过去守一辈子活寡吧,我并没有责怪小蒋的意思我知道他真的很勇敢善良有责任心,只是……害,都怪命运吧,如果小蒋现在还好好的,那他们是再幸福不过的一对了。
这种事谁说得清楚啊对错啊?本来柳女士能走出来也挺好的,她现在应该29、30了吧,但小蒋好像也没啥错,太麻烦了这对。
最后荀以顷表示,因为小蒋的魂魄比较虚弱,其实它更多是在执念思考,自然就不会主动离开。
但不离开的话,以后柳女士的生活和未来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
他个人还是建议能送走尽量,实在送不走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最好还是采取一些强硬手段。
直到下一个选手黛西上场的时候,直播间内还在为这段故事唏嘘不已。
穿着酒红色绒裙的黛西金发红唇,她一上场就感受到了柳女士身上的低气压,看了柳女士两眼,她和大刘笑眯眯握了手。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说着,她走近柳女士道:“这位漂亮忧郁的东方美人,一定就是这场求助赛的主人公了吧。亲爱的介意我握着你的手吗?”
柳女士摇摇头,被握住手的瞬间,黛西便道:“你的手心好凉,哪怕我没有努力地去感应你身上的气息,我也知道你现在很悲伤、很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