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你裴家人。说说看,裴中书,二十六了不成亲,你如何想的?”
裴显的脚步停住了。
两人站在汩汩流水的柳枝岸边,垂下的碧绿长柳枝拂过他的肩头,他的眉眼在浓重的暮色阴影下带出几分不明显的郁色。
“臣如何想的,殿下猜不出?”
姜鸾也停了步子。
小桥流水边,春风柳枝岸,他神色沉静地站在水边,身姿挺拔如山如松,如果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这景致真好看啊。
姜鸾实话实说,“猜不出。裴中书心里想什么,我从来都猜不出。”
裴显深深地吸口气,又把胸肺里的那股郁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他淡笑,“臣心里想什么并不要紧。臣只知道一件事,圣人心里顾念殿下,前日里特意吩咐下来,殿下可以开始择选驸马人选了,恭喜殿下。京中俊彦此刻大半聚集在前院吃席,殿下不要往前头走走,择优挑选一二?”
姜鸾偏不去前院走走。
她停在汩汩的流水边,转过身去看小荷流水,水下锦鲤,石桥上静立的谢澜,处处景致皆可入画。处处的美景都能让她的心情好一点。
只要不转身看身后那块冷硬又硌牙的石头,她的心情就能一直平稳无波地好下去。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他身上棱角锋锐太盛,她一伸手就容易被割到手,但她还是他觉得好看,她就喜欢抱着啃硌牙的石头。
她转过身,天边晚霞的最后一抹绯色霞光越过锦鲤莲池,映照在她瓷白色的肌肤上。
眉眼精致的贵女站在水边,她长大了,继承自母亲的昳丽容色长开了,一举一动开始有了风情,不经意的一颦一笑就能带出动人的小钩子。
“那么多的世家子,门第差不多,品性看不出,相貌都不差,如何择优挑选?”
姜鸾走近两步,走到了柳枝飘拂的树下,看似不经意地问,“裴中书说说看?”
裴显不答。
姜鸾见多了他遇事不应答的姿态,早已习以为常,心里却还是不痛快。
她不喜他拒绝的沉默姿态。
人虽然面对面站得近,只往前一步就能碰着对方的肩膀,但他每次摆出不应答的疏离姿态时,一步的距离便被他拉远了,变成了她碰触不着的咫尺天涯。
乌黑的眸子转了转,姜鸾恶劣地笑了。
她倏然凑近过去,拉近那一步的距离,凑近裴显的耳边,以气声对他说,
“裴中书的chuáng • shàng • gōng • fū不错。以后挑东宫驸马,要不然就按照裴中书的本事挑吧。胜得过的,才能——”
话音没落地,裴显原本盯着水波光影的视线已经倏然转过来,锋利尖锐之极,带着毫不隐藏的威慑寒凉。
“不是个好主意。”他寒声道。
姜鸾噗嗤乐了。
“瞧瞧你,好好跟你说话吧,你就不应。说几句不动听的,你倒跳脚了。何必呢。”她轻快地往前几步,脚下轻盈地旋了半圈,转回了身。
裴显的脸色并不比刚才好看到哪里去。
姜鸾走出去几步,身后那道锐利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她转回身,他便盯着她。
姜鸾许久没被他用这种能把皮肉刮下来一层的刀锋眼神盯着了,感觉像是进入了猛兽猎捕范围的猎物。
她觉得挺新鲜有趣的。
她笑盈盈地走回几步,走到裴显的身前,手臂靠着手臂,衣袖擦到对方的衣袖。
今晚赴宴,两边身上穿的都是上好而厚实的织锦料子,轻轻碰触几下,布料摩擦的感觉很明显。
外人看来,两人在柳树下挨着站立,低声商议着要紧的话。
姜鸾隔着那层厚实的料子,手指伸过去,探进锦袍袖口,摸到了宽大而温热的手掌,小指勾住了对方的手指,摇了摇。
“说了句玩笑话,气着裴中书了?”她好笑地说,“瞧你的眼神,要吃了我似的。我也没说什么,裴中书的chuáng • shàng • gōng • fū好,夸你呢。”
裴显的手指被柔软的小指勾着,起先不动,小指勾着他顽皮地摇了摇,他反手握住了,牢牢攥在手掌里。
“殿下的玩笑话,臣受不起。”手里牢牢攥着不放,面色上倒瞧不出什么异状。
“下次别在外面夸。再夸下去,臣忍不住要去找崔中丞借个院子了。对殿下的声誉不太好。”
姜鸾试探着抽了几下,伸过去的手指像是被铁爪攥住似的,再也抽不回来。她放弃了,又晃了晃小指,带动得对方的锦衣袍袖微微晃动了几下。
“吓唬谁呢。”她不满地说,“我是被人吓大的?你瞧我像是在乎什么名望,什么声誉的人?崔知海就在前头酒席里喝酒,你去找他借院子啊。”
姜鸾是真不在乎。但裴显在乎。
别人成亲的大喜日子里,宾客齐聚的场合,败坏东宫皇太女声誉的事,他做不出。
在外人眼里,皇太女殿下和裴中书并肩一路前行,走到前院处分开,分别主人见面,客气寒暄告辞。
出了门去,又低声说着话并肩前行。
一个上了东宫马车,一个骑马护送跟车,不紧不慢往皇宫东南边的嘉福门行去。
进了嘉福门,直奔东宫正阳门。
正是掌灯时分。后头寝堂早早地熄了灯。
————
这天姜鸾后半夜都没能好好地睡下。
她今天随口一句,仿佛拿了根细针轻轻一戳,正好戳在命门要害处,把人刺激大发了。
如果说之前把人留宿东宫的那几次,裴显对她谨慎仔细,仿佛对待随时会碎裂的珍贵瓷器,举动间留给她七分余地。
今晚他没收敛。
被压抑着的掌控**全然爆发,他今夜抱着她入了帐,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姜鸾人都懵了。
她以为她之前的几次吃撑了,没想到那是对方揣度着她能承受的极限给她的。
她今夜直接被卷进了深海浪涛里。
后半夜时,男人紧实有力的后背上多了几道抓痕,上臂多了一连串的牙印,凌乱的被褥一塌糊涂。
垂下的帷帐从里面撩起,裴显披衣起身,把小炉上温着的清水陶罐取下,泼去了茶壶里的冷茶,添进了热水,试了试茶水的温度,托着一碗热茶走回床边。
“阿鸾,喝点热茶再睡。”他语气和缓地哄着,“会渴。”
姜鸾闭着眼,柔软衾被覆盖的胸口还在急促地起伏着,她没理睬,气恼地翻了个身,头对着里面床板。
就这一下轻微的动作,牵动了酸胀的筋肉,她低低地抽着气,艰难地揉了揉腰。
温热的茶盏放在床头矮几,裴显把被子掀开了些,轻轻地按揉着肩背和腰间的穴位。
按摩穴位的力道恰到好处,酸痛被舒爽代替了,姜鸾舒服地眯了眼,唇齿间发出细微满足的喟叹声,但还是不肯说话,闭着眼,渐渐地沉入梦乡。
被子被掀开得大了点,结实的身躯从后面贴过来,裹进同一床被子里,手臂往前一搭,搂住了柔软的腰肢。
姜鸾对着床里的脸被手掌托起,转了个方向,炽热的唇带着侵占性的气息贴了过来。
她已经被亲习惯了,闭着眼,微微张开了唇,任凭舌尖探进来。
唇齿缠绵了一会儿,离开了。
再凑近过来时,姜鸾被磨蹭挑逗着又张开了唇。
这回渡过来的是温热的茶水。
姜鸾:“……”
不喝茶时不觉得,喝了口茶水后才察觉,她是真的渴。
她索性凑过去,咕噜咕噜喝完了大半盏,推开了瓷碗。
“今晚得意够了?”
她的腰背处处发酸,动一动都难受,磨着细白的牙说,“裴中书这么能耐,东宫不敢留你了。回去睡你的兵马元帅府书房吧。”
说完叫来了值夜的夏至,吩咐,“送客。”倒头就睡下。
裴显:“……”
夏至是几个女官里说话最不饶人的,奉命站在隔断的紫竹帘外侯了一阵,不见人出来,不客气地冷嘲热讽开了。
“裴中书该不会想赖着不走吧。从前谢侍郎还是东宫舍人的时候,偶尔殿下听谢侍郎讲史,讲得晚了点,裴中书就来赶人,话里话外那个难听。如今换了裴中书自己,殿下叫你走就干脆地走啊。怎么,不肯走了——”
哗啦一声声响,裴显从里面撩起隔断处的湘妃紫竹帘,服饰整齐地从里间出来。
神色看不出什么,站在里外间木隔断处,回身道了句,“殿下好好休息,臣告退。”当先出去了。
夏至赶客似的跟在后面一路跟出去。
烛光昏暗的寝间里,姜鸾抱着柔软的衾被,她今夜被翻来覆去,现在自己翻个身都费劲,浑身发酸到睡不着,半梦半醒地琢磨着。
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明白如今两人的局面到底是个局面。
似乎哪里不太对,形成了一个难以打破的僵局。但究竟是哪里不太对,她如今不大清醒,琢磨不透。
但即使是白天神志清醒的时候,似乎也很难琢磨透。
就像今天这样,彼此言语试探,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你听着不高兴,我听着也不高兴。
彼此不高兴着,不知怎的,最后总会滚到床上,睡一回就高兴了。
姜鸾按着酸软得起不来身的腰,默默地把‘睡一回就高兴了’这几个字从心里划掉。
像今夜这种睡法,她迟早死床榻上。
在黑暗的帷帐里回味了一会儿今晚的疯狂,她又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刺激。有几分话本子里说的‘抵死缠绵’的意思了。
大半夜地把人赶出东宫,她翻了个身,独占着一张大床,毫无歉疚之心地想,
“舒服,刺激,但受不了。原来他之前几次都是拿链子拴着自己的,今晚链子放开了简直不是人。以后每隔十天半个月再准他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