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这么做?
可乐泼在身上黏腻腻的,阿晖看向远方。
朝霞铺满整片苍穹,城市每一个腌臜、潮湿的角落都会被短暂照亮须臾。随后,它们再度隐入黑暗,并不因为阳关的片刻眷顾就能逃出生天。
阿晖是只蚂蚁,阿芃也是,他们为了鲜亮的上流社会出卖身体,感情,最后出卖生命。
可乐瓶空了,朝阳终于从云层里一跃而出,火红火红,点燃他全身的勇敢。阿晖屈服了,对来之不易的丑陋的高级生活,对某个依然爱自己的女人。
曾经倔强的眼睛现在空荡荡,他不怕死,但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阿晖举起那个玻璃瓶,闭上一只眼,嘴里无声地喊:
“嘭。”
“最后一个镜头好!浑然天成,太棒了,那滴眼泪随着闭眼的一下突然出来,但又不是在伤心,这感觉太复杂了,回味无穷!”
副导演带头鼓掌,第一次对方斐赞不绝口。
楚茵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松动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方斐这段“自由发挥”是满意的。
坐在监视器后的人神情意外,很快又恢复正常,站起身。楚茵笑着,拉过刚从围栏下来的方斐给他介绍:“阿斐,这是杨远意,他学导演的,刚从国外回来。他今天开始会待在剧组,给我打打下手。”
方斐不知所措,还没从刚刚突然涌起的伤心和委屈里抽回知觉。
“你好。”杨远意耐心地说。
他木木地说:“杨老师好。”
杨远意递给他一瓶牛奶:“刚才情绪外放一定很累。”
入手时瓶身还有点温,方斐这才感觉喉咙干渴得一阵剧痛。他的眼泪全都往回憋,于是嗓子就像烧起来了一样——他想了很多东西,在那一刻,好像他和角色在相同的处境,好在现实中他只是失恋,没有面对生离死别。
现场依旧忙碌,方斐喝完那瓶牛奶,感觉身体里某个部分也被抽离了。
他坐在最角落的一条木板凳上,天台本来就有的东西,不是剧组置办的。他看着朝霞渐渐地消失,忽然感到身边有谁落座时凳子微微一沉。
“不去看看回放吗?”
方斐暗带惊讶地侧过头,看见刚才那个灰蓝眼睛的男人,睫毛闪了闪,声音比说台词时小很多:“不了,我想静一静。”
杨远意指尖点了根烟,吸了口,也不说话了。
他们就这么尴尬又坦然地坐在一起,一个低头数水泥地经过的蚂蚁,一个看不远处剧组其他人忙得团团转。不多时杨远意的烟抽完了,他直起身,把烟头捻灭扔去垃圾桶,接着仿佛不经意的动作,轻轻一按方斐的肩。